王宪亲手倒了杯美酒,奉上递给殷元昭:“王爷远道而来,我等略备薄酒聊表心意。若有招待不周,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殷元昭接过酒杯,杯壁莹白,酒色微黄,尤如腊梅覆雪。再微微晃动酒杯,便有一股浓香散出。桌上菜肴,不见山珍海味,俱是家常菜色,和房内摆设如出一辙,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靠近王宪,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刺史左一个恕罪,右一个怪罪,好似本王是吃人的老虎,莫非锦州有些事不能让我知道?”他声音虽轻,仿佛只在与王宪对谈。然厅内众人早就侧耳倾听,怎会放过只声片语。
王宪心中一凛,不妨他在开宴之时就有问罪之意,勉强一笑,站起来拱手道:“下官知罪,还请……”说到一半,却觉脚背一重,狐疑间见殷元昭嘴角上扬,方反应过来,左手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哑然失笑:“王爷,请!”
殷元昭扫视一眼,举起酒杯,道:“让诸位久等,是本王之过,本王先自罚三杯。”
一杯饮光,王宪又亲手捧壶执杯,为他添酒。其余人哪敢让他自饮,纷纷端起酒杯作陪。
三杯过后,在座众人闲话不断,无非互相称赞海量,再指了美酒佳肴为他讲述来历,请他品鉴。又提起锦州趣事奇闻,博他一乐。厅内欢声笑语,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酒至微熏,汪集开玩笑道:“王爷方才来迟,可是有事耽搁?”他自殷元昭进来,心就半提着,一直没落地。毕竟自吴承水去请,到他出现,中间隔了半个多时辰。人总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若眼前之人没有怀疑,怎会避开行馆内的仆役,他们寻人的动静可不小。若他有怀疑,现在又到了哪一步呢?汪集心中暗忖,这些疑问若不探清楚,何能安枕。尤其锦州现在是多事之秋,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这位是?”殷元昭朝王宪问道。
“回王爷,他是锦州別驾汪集。”王宪又将另几人指给他看,一一介绍姓名、任职。被叫到的人连忙站起举杯,以示敬意。
殷元昭颔首记在心上,暗中留意。锦州之事有王家、魏王在后,切不可操之过急。为明真相,他也不能初来乍到就与他们结怨,因细细解释道:“本王见行馆景色不凡,四处走走。人常说锦州秀美,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众人听了,哪怕他说的是客气话,仍是与有荣焉,齐齐附和,都道若王爷有意,皆愿做他在锦州的先行官,与他尽赏锦州美景,绝不负千里迢迢来这一遭。唯有汪集戒心不放,观摩者他的一举一动。
殷元昭盛情难却,堪堪答应下来:“本王先谢过诸位好意。我在京中就听闻,锦州民风淳朴好客,今日见过诸位,方晓不虚。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看在座各位俱是有才之士,何故锦州匪患猖獗?”他一边说一边朝底下看去,左右两桌有几人脸色微白,见他视线扫过来,忙擒了酒杯假装饮酒。
王宪搁下酒杯,长叹一声,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匪患是由来已久,非是我等不尽力。”
殷元昭长长“哦“了一声,惊讶道:“愿闻其详。”
“王爷可记得太和三年镇西大营叛变一事?”
殷元昭点点头,那年他甫到安东大营,消息传来,因曲诲也曾任职镇西大营统帅,还和身边几位将领痛惜了许久。不过他记得镇西大营叛变,乃是由于当时的镇西大营统帅齐国公伍惟,联合梓州刺史尤韧挪用军饷近百万,导致后来无钱充当饷银。军中将士听的消息,愤然举旗叛变,当场斩杀齐国公伍惟及数名将领。时任参将的裴安临危不乱,安抚兵士,率军平判。此事传至朝堂后,嘉平帝大怒,下令严查。最后牵连上京、地方官员数百人,或被免职,或被流放,兵部、吏部尚书全都易主,而伍惟、尤韧一家老小皆被处死。唯有裴安名扬天下,被提拨为镇西大营统帅,至今已有十年。
“镇西大营叛变镇压之后,陛下隆恩,认为此乃伍惟之祸,镇西大营将士不得已而为之,因此对参与叛变之人,只有领头两百人被处死,其他两千余人仅是剥夺军籍。但那些人从军已久,又无田地,多数都流窜在梓州附近作匪。锦州和梓州相距不远,又多山林,更是猖獗。”
韩敏紧跟着抱怨:“我们也曾将此事报给兵部和裴将军,请他们出兵剿匪,却一直未有音信。裴将军还一直推脱,说无陛下之令,不能行军。锦州兵少,那些匪徒又都是通晓兵法,成群作战,十次倒有九次败亡。”说到最后,他数声叹息,仿佛是那些因剿匪而丧命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