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受不了那些人,”他说,“谈狄奇谈个不停,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而且我也不想认识。他们令我不舒服。”
“怪了,没半个人对我提起狄奇的事情,连他的名字也没提。我认为这次派对比昨天在彼德家的好太多了。”
汤姆抬头挺胸地走着,不再答腔。他轻视的是这些人的层次,他何必对与他们同一层次的玛姬说明呢?
他们拨了电话到饭店给葛林里先生。离晚餐时间还早,所以他们在葛里提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先喝餐前酒。
用餐期间,汤姆为了弥补他在派对上情绪爆发的失常举动,一直表现得愉快而且健谈。葛林里先生心情很好,因为他不久前拨电话给他的妻子,得知她精神非常好而且感觉好多了。葛林里先生说,她的医生十天前开始试用一套新的注射药方,效果似乎比过去使用的任何一种药物还好。
这顿晚餐的气氛并不热络。汤姆说了个普通的笑话,玛姬听了哈哈大笑。葛林里先生坚持付账,随后说他因为人不大舒服,要回饭店休息。从他谨慎地点了盘通心粉且没吃沙拉的情况看来,汤姆认为他可能是水土不服。他想建议他吃一种每家药房都买得到的好药,但葛林里先生不是那种让人敢对他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即使只有他们两人在场时,他也说不出口。
葛林里先生说他明天要回罗马,汤姆答应隔天早上九点左右拨电话给他,以得知他决定搭哪一班火车。玛姬会和葛林里先生一起回罗马,至于火车班次,她没有异议。他们走回葛里提。戴着灰色小礼帽、板着一张实业家面孔的葛林里先生,一身麦迪逊大道味儿十足地走进又窄又曲折的巷道后,他们互道晚安。
“我没能抽空多陪陪您,真是抱歉。”汤姆说。
“我也是,乖孩子,也许改天吧。”葛林里先生拍拍他的肩。
汤姆容光焕发地与玛姬走回家。汤姆想,一切都非常顺利。玛姬一路上喋喋不休,还咯咯笑说她因为胸罩的一条肩带断了,所以她必须用一只手撑着胸罩。汤姆正在想着他今天下午收到的鲍伯·狄兰西的来信。鲍伯很早以前曾寄来一张明信片,后来便失去音讯,这回是他首次写信来,鲍伯在信上表示,警方数月前针对一项所得税诈欺案查问了他家的每一个人。看来,诈欺犯似乎利用鲍伯的地址来接收支票,而且轻而易举地从信箱口抽走邮差塞进去的信件以取得支票。鲍伯说,警方也查问了邮差,邮差表示记得收信人名叫乔治·麦凯平。鲍伯似乎认为这件事相当有趣,他也描述了家中一些人遭警方查问时的反应。令人百思不解的是,谁拿走了乔治·麦凯平的信件呢?谜底很难揭晓。
所得税诈欺事件一直朦朦胧胧地在他脑中盘旋,因为他早就知道警方总有一天会调查。
他很高兴事情只发展到这个地步便止住。他无法想象警方如何能将汤姆·瑞普利和乔治·麦凯平联系在一起;况且,正如鲍伯所言,诈欺犯根本没兑现支票。
他回到家后,坐在客厅中再读了一遍鲍伯的来信。玛姬已上楼收拾东西准备上床睡觉。汤姆也很疲倦,但是一想到明天玛姬和葛林里先生离开后那种自由的愉快滋味,他根本不介意整晚熬夜。他脱了鞋子,将脚跷到沙发上,并拿了个枕头靠着,继续读鲍伯的信:
“警方认为是某个外人干的,他偶尔过来取走他的信件,因为家里这些个笨蛋看起来全不像会犯罪的人……”
读到纽约这些人的名字,诸如艾德,及他从纽约出发时想躲在他舱房那个没大脑的罗兰,感觉实在奇怪。只是奇怪,根本毫无吸引人之处。他们过的生活可真悲惨啊,终日在纽约晃来晃去,在地铁进进出出,站在第三街某家肮脏昏暗的酒馆找乐子、看电视,即使偶尔有钱上麦迪逊大道上的酒馆或者高级餐厅,这些地方也全都无聊透顶,连威尼斯最差的小饮食店也比它们有趣多了——满桌的生菜沙拉,一盘盘棒透了的乳酪,还有亲切的服务生带来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
“我真的好羡慕你能住在威尼斯一栋古老的皇宫里!”鲍伯写道,“你常常搭观光轻舟吗?意大利女孩漂亮吗?你是不是深受文化的熏陶,所以你回来后可能不愿与我们任何一人打交道?你到底要在那里待多久?”
一辈子,汤姆想。或许他再也不回美国。倒不是欧洲的环境让他流连忘返,而是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与在罗马度过的那些夜晚,令他产生那种念头。一个人尽情地看着地图,或躺在按发上翻阅旅游指南的夜晚;对着他和狄奇的衣物发呆,把玩着狄奇的戒指,以及保养他从古奇名店买来的羚羊皮旅行箱的夜晚。他用一种特制的英国皮革将旅行箱擦得闪闪发亮,并非旅行箱已旧得需要擦亮,而是为了保养,他向来十分宝贝这只旅行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