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打开赵同手中的锦盒,一支形若纺锤,根须细长,全状似人的人参露了出来。他望向江玄之,言语宽慰:“江卿失血过多,这千年人参便赏你了。”
江玄之眉峰微蹙,婉言推拒道:“臣身上有伤,用不得这人参。”
刘贤易想大事化了,可他并不愿意。
“朕既赏了,岂有收回之理?等你伤愈之后,再用无妨。”刘贤易见他较真了,一支人参怕是无法平息干戈,便道,“华左相弹劾上卿,证据不足,闭门一月,静思已过。”
“陛下!”华廷还欲争辩,收到皇后一个摇头的神情,默默住了口。
江玄之淡漠地接过千年人参,一场剑拔弩张的殿前对质被刘贤易软绵绵地化解了。明面上看似江玄之占了好处,令华廷禁足府中思过,实则陛下在袒护华廷,江玄之被陷害在前,流血在后,一支人参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怒意。
寻梦与江玄之一道出了宣室,见他身形晃了晃,本能地伸手去扶,他似有所觉,轻轻抬手一偏躲了过去,袖口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他默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宫里人多嘴杂,注意举止。
寻梦愣住,目送那人远去,缓缓摊开掌心,一抹血红的印记,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第27章 第27章 蔷薇花谢
泬水北岸,秋雨浸染后的庭院处处是清冽之气。叶尖水珠映出朝阳之色,绚烂一时的蔷薇花蔫巴巴的垂下了头。花期已过,花谢了。
刘晞伫立于一片绵绵的湿意中,遥望着那些衰黄的白蔷薇,嗒嗒的竹杖声由远及近,顷刻停在了他的身后,那人笑道:“你近来似乎有心事。”
刘晞怔了怔,喃喃道:“三哥,蔷薇花谢了。”
刘济的笑容僵在脸上,第一时刻想到了那香消玉殒的女子,应和道:“是啊,花总要谢的。”
“明年还会开的。”刘晞缓缓转过身,余光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朝庭院走来,他意味深长道,“三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每每见到崔妙晗,他总会想起记忆深处的仲灵,那是他心口上的一道伤,愈合着不为人知的痛与悔,但他清楚她们不同,除了初见,他再不曾错认过。
而另一个叫寻无影的男子却爬上了他的心头,那些往事从他眼前闪过,那人的一颦一笑遍布他的脑海。
他记得温池初遇她浑身湿漉的狼狈样,他记得流云舞坊她与人投壶时的狡黠样,他记得端午佳节她弯弓射箭拔得头筹的得意样,他记得泬水河畔她聆听他坦言心事的沉静样,他记得宫廷深夜里她险些撞破旁边床帏趣事的娇羞样,他记得……所有与她有关的经历,他都记得。
他冷静地分析过这种别样心思,许是他年少缺爱,从无朋友,而她纯粹真实,不惧权势,让他新奇,不觉眼前一亮。毫无疑问,与她相处是愉悦的,而这份愉悦的亲密让他想去珍惜。
刘济抿唇不语,没有被打动的迹象。
眼见着那黄衣女子越走越近,刘晞轻轻呼出一口郁气,恢复了惯有的嬉皮笑脸:“三哥,我逗雀鹰去了。”
话落,修长的手蜷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放在唇边吹出一声长啸。那只灰色的雀鹰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他的肩上,舒展着翅膀,一人一鹰便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向院外。
崔妙晗侧身让开了道,自那次落水后,刘晞没有再捉弄她,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已然留下了阴影,每每见他总是心生惧意。待那一人一鹰远去,她才迎向刘济,微微行礼:“明王。”
刘济眼盲已非一日,早已练就一身听声辨人的本事。在她尚未靠近时,他便透过脚步声辨出了她,但亲耳听见她那甜腻柔美的声音,他仍是免不了一怔,淡漠道:“孤说过不会治眼的,你何必诸多纠缠?”
从来只听闻病患纠缠医者,倒是第一次碰到医者缠着病患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崔妙晗定定道,“明王当初许是举手之劳,施恩于人,但在旁人立场想想,凡事讲求礼尚往来,明王是否也该从善如流,接受别人的好意相助呢?”
刘济自然知晓她受何人所托,或许当初他该袖手旁观的,便惹不出今日之忧。
崔妙晗望向那墙面开败了的蔷薇:“明王不想亲眼看看满院蔷薇盛开和凋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