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门缓缓地打开,发出一声抑制的嗞呀,我从回忆中抽身,偏头看见邹臻一脸的抱歉:“我热了一点牛奶,想问问你们……”
“图纸都画好了?”
“还没有,不过大概快了,”邹臻握着两只杯子稳稳地走进来,用脚将门掩上,“你们在讲故事,我就在门口听了听,结果门没关严实……”他递一杯给我,一杯给女儿,然后坐在我旁边,面对着女儿:“姗姗不要去抠桌子下面的木片,妈妈最喜欢这张桌子。”
“你的呢?”我抿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进了喉咙,我发觉自己很有些干涩。
“我喝了才想起你们的呢。”
我望向窗外,大概夜已深了,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反倒是书房里一直开着的灯,使房间相对亮堂一些。我看着大玻璃上映出丈夫的侧影,他正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杯子。
他的脸在这样的镜中显出朦胧的质感——我们年纪都不小了,现在和刚认识他的那会儿比起来看,他的脸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长长的眼睛,眯缝起来有一种邪邪的味道,当时吸引我的正是那种邪邪的感觉——不过结婚以后,我发现人是真的不可貌相的,长着浪漫的脸的男子反而内心比我踏实得多,好在我已经经历了许多跌宕的事,渐渐也能收心对待他,于是忍受着走到现在,我想,这些年有许多时机,只要夫妻中的任何一个脑子一热,就可能踏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好在两个人究竟是忍到现在,日子久了,反而习惯了,再也吵不起来。
大玻璃窗上他的样子于我而言竟有些虚幻不实的感觉,越看越觉得是遥远的存在,可是他用手抬了一下我的杯子提醒我:“快喝吧,待会儿冷了还得我热一遍。”我将目光从玻璃窗上移到他的脸上,我真切地看清楚了他的脸,皮肤、嘴唇、鼻梁、眼睛……不会更加真实了,我松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呢,你看你还没有姗姗听话,她都喝完了。”他微笑着看着我的出神的眼睛。
我伏身过去环住他的腰,我听见女儿“咻”地一声吸气,她待会儿要笑了。
好在邹臻没有推开我,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明早上起来洗洗头吧,油得可以炒菜了。”
我一下子从他的怀抱里挣出来:“有吗?我今天早上才洗的呀!”我看见女儿咧开嘴笑了,他也微微笑着:“刚刚你们在讲故事呢,我也不忙了,你继续讲,我们一起听听。”
“你这样半路加进来的,可是什么都听不懂的。”
“我就将就着听听。”
我将剩下的大半杯“咕咚咕咚”灌进喉咙,然后清了清嗓子:“之前我不是碰上一个奇怪的女人了吗?”
“什么奇怪的女人?”
“别打岔。”我瞪了他一眼,他分明是故意的,看我瞪圆的眼睛,他举起两只手表示会乖一点儿,并示意我继续讲下去,“之前我碰到的那个女人,本以为就是运气不好遇上的一个拦路的怪人罢了,虽然给我留下有些惊心的记忆,但以为不会再看到她,可是后来我再一次遇上了她……”
邀请
再一次遇上那个女人的时候,楼下的那条公路已经竣工。没有电钻和榔头发出的噪音,我感到日子更加舒畅了。
这时候我已经将租下的房子收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我只占用了小小的临街的卧室,我没有客人、不需要做饭,因此客厅和厨房完完全全只是摆设。在这间卧室里,显眼的只有一架床,一张书桌连着椅子和一个壁柜,可是小玩意儿很多,除了放在床头的相框,我还找到一根断掉的绳子的玉片书签,我不知道这样东西是不是真的贵重,它被丢在壁柜阴暗的底层这样的待遇让我怀疑它的珍贵,可是它看上去是相当美丽的,因此我把它捡出来,放置在床头,就放在我没有收起来的相框的旁边。那张相框里面空空如也,我把照片早取了出来压在书桌上的整块蓝色玻璃下面,我觉得这样有助于消除上面分开两人的折痕,而且我每天伏案工作的时候都能看见它,我觉得很有趣,好像青春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
在取掉玻璃放上相片的过程中,我发现这块玻璃真是伤痕累累,平时不注意看真是看不出来,可是一把它偏转一个小角度,就能依稀看到面上的划痕,很有规律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