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盏说,你也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啊。海澜回眼看了她的脸,隐约地,有只章鱼的脚触了她的头发。她踢了踢架子床,顺风走了,没给盏盏留面子。这一点,阿歪也常做。只不过,阿歪踢得是门,手只旋钥匙,出出进进都用脚。床她是要睡的,不能踢,哪怕错也不能拿自个的出气,而且即便是真错,也不能认错,也要维护错是主观错,从客观上就是对的。盏盏常常对这项理论很头疼,可她又打不破。每次阿歪都能占上风。盏盏让着她。对海澜,盏盏不会甘拜下风,她有她的迂回术。阿歪的床十天会有八天是摆设。她只有在狼烟告急偃旗息鼓会老实呆一天,推门看见她那张敷得白得像木偶的假脸,盏盏准会失眠,她怕有人会让这里充满血腥。她想,这间只有两张架子床大的房间,是她李海澜的游梦场还是她阿歪的烽火台?还是她许盏盏的心巢?避风避雨,脚痛了可以接盆凉水镇一下,没有产权,却可以让心好好安歇,不想见谁可以请她走人。不必去为每个月的房租操心,还可以大肆地挥霍感情,没人会将这些记录在案让你一到天黑就倒头睡。还有即将到来的这个晚上,会有什么好与坏发生?她有时也怕孤独也怕一个人呆着。也会在不喝茶的时候一个人到灯火阑珊的街上走走。每次经过那座辉煌的大厦,心都平静无奇,从未想到会有认识的人在里面。更不知道会是梦绕魂牵的李海涵。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只想姐姐别来打扰,她尽力地维持平静的现有的生活而已,就像”来吧”茶馆里的茶,只是向美好生活过渡的一个牵引,不必每天都喝,不必把它喝得太真。只要心中有茶,平日喝公司的纯净水,宿舍的白开水,都可以当成一杯茶来喝。招待客人,也永远不会上什么颜色什么浓度,有的,是一杯不太烫的白水。心里的感觉只有用心才能知道滋味。不是刻意追求这种另类,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事实上也不会有什么人会突然拜访这间小房子。生活还原了她许盏盏想过的一个样子。
零落女
她批评过李海澜一句话,说她写小说不可以像她的生活,只有长度,进度,没有深度,没有力度。求得是什么?证明她有这样的实力可以随心而欲。不用出底牌,就会让万众瞩目,做一个平凡人真有那么差劲吗?海澜不以为然。她只知道她的未来只有这条路。盏盏说,你活得太畅快了,生活中有很多弯曲,不是被你哥哥给你掰直了,就是你的家庭给你铺出了一条平坦大道。打个比方说有个人去上吊,绳子断了,第二次,第三次,他还是选择同一棵树,同一根绳子,结果不言而喻。你去过不少地方,知道穷人怎么过的?他们并没有因为穷,而一个个人排队去自杀。穷人有穷人的活法。
海澜懒懒地说,我以为你是知己呢。你不懂我。
知己不是专塞蜜哄你一时开心,你为什么不先去懂别人?你给人提供懂你的空间了吗?海澜说,从玛卡回来的时候,那里的河水涨了,杜鹃也开得正火。盏盏说,你喜欢的地方?海澜说,不知道,总以为喜欢了,可心里还是期许下一站更合心意些。这些年总是这样在一件事物上徘徊不前。就是这么个人,有了纯毛毛毯,又觉得美中不足,上面缺朵花。盏盏说,海澜,你该休息了,海涵没对你说什么吗?第一次正面喊一个并不热络的人的名字,盏盏显得顺理成章。心里的亲近得有个开始,只要时机把握好了。海澜听得正顺,没觉得哪个字不妥,她此刻正需要有人向她靠近。更何况只有这么一个许盏盏还可以让她恢复一些旧活力。她甜甜地问:你想让他说些什么时候呢?我觉得他的话没有你的中听。盏盏愈来愈喜欢看窗外了。从办公室的过道走着,不管什么时候,她的眼睛都是对着窗外。她眼里没有人,窗外所能触及的是一片茫茫的大气和云层。一成不变的天,看多久,她也不会将视线移开。看得单调了,她也觉得她需要这么个支撑,别让心空着,别让脑子痴心妄想,否则会有某些邪恶趁虚而入。
这天有了一个很好的转机的机会,海澜觉得她时刻都需要沉淀生活,让经过积累成素材,并认为盏盏不会介意她的伸手援助,或者也许她正十分渴求。她挑了一个舒心的夜晚,连她自己,都有些蠢蠢欲动。心里萌生了好多奇怪的人选。然而,她失去了契机的转盘。李海涵没有来。许盏盏也没来。她干坐着,仿佛这世上她钟爱的所作所为全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安排却让人误会她的良苦用心。海澜不恼不愤,心里也无失落,眼前那流动的水线让她暂时忘掉了一切,桌上的蜡烛快燃尽了,从水杯最底摇曳着飘到最上层,像观音坐的莲花座。另一侧客人的吃相很海,她重又掉进了另一个漩涡。复复进进,只有属于自己的一种声音断续着骗着,你行,因为你一直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