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向宋玉心口间刺去,那一瞬间,我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那样尖锐,那样刺耳。发簪全部没入宋玉的胸口,涌出大片鲜血,喷洒在我的裙摆间。我哭不出来了,只是紧紧握住那根珠钗,固执地不肯松手,仿佛我一松手,他就会死。可是他的血早已流尽,双手软软地垂下来,分明是死了。
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死在了我的手里。明明今天上午我还在幻想和他的将来,可现在我们却天人永隔。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宋玉的男子,生的一副好皮相,举止间清冷淡薄,被一个叫姜宜笑的女子深深爱慕。
我的子渊,最后还是没能属于我,他在离我很近的那一瞬间,永远地离开了。终究,我还是穿了一身红裙来见他,妖艳妩媚,剩余的血顺着他的发丝流下,衣袍也染成了红色。我和他躺在一起,如同穿着火红嫁衣的夫妻安然入睡,眼角慢慢划过一滴泪珠,终是一片黑暗。
在这片四下安静的竹林里,景差其实一直都在。他默默地看着这场杀戮,看着姜宜笑亲手杀死了她眼中的宋玉。不由得感叹道,这南疆的蛊术倒真是神奇,能够将别人幻化成自己所想的人,混着那碗凉水,这蛊毒就等着黑夜发作了。
他为宋玉感到悲哀,他那样珍而重之的人,在面临两难抉择时,还是放弃了他。他呀,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先是被父母,再是被姜宜笑,可他却不愿意看看这个始终都守在他身边的自己。这世间爱恋,恰是无情最伤人。景差上前,取出了姜宜笑身上的蛊虫。
我醒来时,睁开眼,四下是破败不堪的桌凳,和多根铁柱围成的囚牢,冰冷得令人窒息。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能是徒劳。整个人像是处在冰火交界处,昏昏涨涨,疼痛得厉害。
恍惚间,我看见狱卒上前开锁,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唤我宜笑,我抬头,竟是爹爹的脸。我可能是太想爹了,才会看见他,我的爹爹怎么可能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可是我竟能真切地感受到爹爹手掌传来的体温,那样温暖,令我贪恋。我开始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为我的失而复得,爹爹只是拍着我的肩膀,轻声哄我。半晌,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我听见爹爹问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才缓过神来。
可这时,狱卒却蛮横地打断了我们,我看着他重新锁上铁门,门外,门内,两个不同的世界。临走时,爹偷偷塞给我一袋碎金子。我拿它贿赂了狱卒,换来了昨晚的一切。
他只知道,我是被人在后山竹林发现的,那时我和两名囚犯躺在一起,其中一个伤势过重死亡,而另一个是被我杀死的。
他说的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是不存在的。明明我杀的是那个令我欢喜过甚的人,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囚犯。我思虑再三,也没有得出结果。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梦里,是冰冷的雨水瓢泼而下,明明无色无味的雨水,尝在嘴里却是咸涩的,腥苦的,像是血液混合着泪水,萦绕舌尖,侵蚀麻木的味觉。
我茫然无助地环顾四周,黑暗,吞没了一切的黑暗。恐惧蔓延过四肢百骸,迷雾般的世界,绝望的看不到一点光亮,触不到一丝东西,仿佛这个世界中孤独得只有自己。
突然,远处传来嘶吼声,夹带着雨滴落下的声音,奏成一曲丝竹乐章。以人骨作箫,血肉作鼓,其声哀转粗砥,如同天地混沌开辟时,盘古骨节碎裂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我终于看清了一切,黑暗中,宋玉和爹爹厮打在一起,姜宜笑将簪子刺向宋玉,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开始,就已经结束。然后我看见宋玉转过头来,眼眸里是不可抑制的悲伤,那些曾经被我珍重视之的光,熄灭了。我才明白,这漫天的大雨,是我的泪和宋玉的血交织而成的。
醒来后,我恍然发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我设下的杀局。我虽不知我为何会将他人看作宋玉和爹爹,但我杀了人这件事已然是事实。如我把自己的一番遭遇说出来,又有几人能信。人啊,总是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任凭你如何自辩,这罪罚,终究还是由自己来担,别无他法。
几日后,便是开堂公审。我坐着囚车从市集一路来到公堂,不过几日,就全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姜宜笑了。头发已经几日没有梳洗过,缠绕打结在一起,杂乱无章。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同街边的乞丐别无二致,最不愿视人的面貌也被展现在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