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_作者:泠零(5)

2018-10-03 泠零

  酒过三巡,气氛也热闹起来,谈到子女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和顾清洛。顾清洛这才偏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含了一丝狡黠,忽而又消失殆尽。我心下气急,不愿再与此人同桌而食,便向娘推脱不适,独自一人在庭院里散步。

  不曾想,我刚出来,顾清洛也推脱说来看看我,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催他出来。

  “怎么,恼了?”

  我正散着步,冷不防又听到这阴魂不散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待我回过神来,顾清洛已走至我跟前,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张狂不驯。我转身就走,不打算理会他。

  顾清洛心下好笑,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动不动就生气,不似郢都的姑娘温婉可人,不过,倒是可爱的紧,只是不知长得如何。

  我正欲离开时,顾清洛一把拉住了我,另一只手挑开了我的面纱。面纱下是无甚平常的脸,称不上美,只能算作清秀。被顾清洛戏弄了这么多次,我也不生气了,只是觉得这人无聊透了,便伸手推开了他探过来的脸。

  顾清洛看着面纱下的姜宜笑,不知为何心跳如鼓。面容虽然平常,可总带着些灵动与岑寂,搅得顾清洛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可她的眼睛却失了往日的澄澈,徒留一个空洞的躯壳,刺骨冰凉。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看着你,可心却不在这,譬如姜宜笑。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否则顾清洛就不是那个风流一笑搏尽芳心的少年郎了。

  还没来得及细探,顾清洛便被一只手给按上了脸,他顺势倒地,发出一阵怪叫。我低头看他,他这一下似乎摔得不轻,只拉着我的裙裾,默默地不敢出声,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突然就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还故意用脚踢了踢他,转身融入茫茫月色中。

  顾清洛看着渐渐模糊的背影,轻笑出声。姜宜笑,似乎很特别呢。

  ☆、采桑

  冬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似乎已被我彻底改掉。现在的我,更习惯赶着天际雪色幽晦时分,漫无目的而莫名不安地在庭院中徘徊。时不时翘首侧耳,捕捉来自邻院的任何一丝声响。

  这样盼着望着,竟真叫我闻得微声,似是有人如我这般,茫然不安地徘徊庭中,脚步极轻极浅,踏雪无声。

  莫名地,我便知,那就是他。压制住心中清甜,我亦小心翼翼地踏在雪上,侧耳细听,暗暗契合他的脚步声,直至与他的步伐踏成同一曲调。

  如此无聊,却亦如斯欢喜。我不知自己这上了瘾般的感觉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成了我眼中众人平庸的世界中,唯一容光殊胜的一角。我只知每日清晨,追寻他步调时,每日读课后,趴在墙头上,默默凝视他时,我不舍得压抑自己半分,不舍得浪费自己心中清甜半分。

  这一点蔓延疯长的心思无法抑制,所以当爹爹说要为我的庭院移植一棵花树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合欢。并非因我对合欢有何特殊情感,只是我想着合欢热烈如火的花朵时,便念起隔院 庭中如初雪般的玉兰,以及玉兰树下的如斯少年。

  我想着合欢之于玉兰,火红之于雪白,般配至极。

  当隔院传来猫般轻巧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时,宋玉无奈地翘了翘嘴角。那脚步声眼看就要与宋玉的踏作一致了,宋玉又偏偏蓦地停下,那脚步声亦骤停。宋玉便又悄悄加快了步子疾走,直至走得那脚步错杂而慌乱,他却又放缓步子,等那脚步合上来。

  那人真无聊。他想。

  可他的眼里,却流淌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有时宋玉也会想起那日墙头那双清亮如凝雪光的眸子,想得多了,他便会习惯,在夫子讲课时,偷偷走会儿神,望向三丈高墙。想得多了,那双眸子便真的,每日准时闪烁在玉兰花影间。

  每次,那双眸子一出现,他便弯弯嘴角,视线却绝不向那处挪动半分。可是明明不是很喜欢这夫子讲课的他,偏偏忍不住每日课后,找夫子论半个时辰的道。

  只是为了,用余光再近一些地打量她。

  只是为了,看到她望见自己时,那忽而盛起的,清亮眸光。

  春日愈来愈近,雪愈来愈薄,脚步声亦愈来愈清浅,直至再无那般微妙意境。年迈的老树被移走,如今在庭院中绽放盎然生机的,是尚只嫩绿点点的合欢幼苗。

  我每日都要蹲在这幼苗前,慈爱地看它一眼又一眼,再细细地将原先预计用来煨茶的雪水,滴滴喂了它。我甚至可以发誓,除了对珍藏流传下来的残卷孤本,还从未对什么物件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