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想,‘因为我和聋子差别不大’以及‘为了听清楚你说的话’哪个更合适。后来觉得这两句话是有着因果联系,正准备依次道明呢。”
林寂缘停顿了片刻,也可能是小声说了句听不见的话,总之魂梦能够听见的下一句便是:
“确实……易罔他和我说过这件事来着——真有那么差劲?我看你平常除了靠近人这一点之外,根本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上了年纪的人通常都很会演戏。”魂梦说,“何况我这个‘上了年纪’还是过分了的。”
“我原以为你不会在我面前主动承认年龄的问题。”林寂缘话音听起来挺冷淡,包含着冷漠还有不屑。一般而言面对“长辈”的时候应该尊敬才对,看来林寂缘完全对自己洋溢不起“敬意”这玩意儿了。
“是我记错了还是怎么……我怎么觉得在我主动承认之前,林小姐曾在我面前当面质问过?”
此话一出,寂缘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魂梦静静用数自己心跳的方法计时,这丫头的话语间隔竟长达了一分多钟。
“……有过这一回事?”
魂梦眯眯眼睛,对这个说法感到一丝好奇。于是想起来好像确实有人交代过,说最近一段时日里,这个丫头的记忆力出了很大的问题。是那种刚做的事情都有可能瞬间忘记的程度,然而并不知道触发她“忘记”的原因是什么,暂时只能认为是偶然。
“大概有过,就算没有也无所谓了,反正至少‘现在’你是一定知道——不管是‘早就知道’还是‘刚刚知道’,结果上总是一样的。”
“你的说话方式很惹人厌。”她直白。
竖在面前的墙壁被收了起来,这算是默许自己更加靠近了吗?魂梦走几步,也一起坐在,在花坛的边沿上并肩。靠的距离依然挺近,寂缘却没有显然的抗议,估计是正在容忍。魂梦尽可能在“惹她烦”和“听不见”之间找了个平衡点,双肩的距离保持在两个拳头左右。为了稍作弥补,她向左侧轻度偏头,同时也要注意别一个不留神贴在她肩膀上。
“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讨厌——事物总是多面性的。不去听一遍的话,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讨厌到了什么份上。”
“就是这种,强行给别人灌输念头的方式,烦得很,比老太太烦多了。”
“单纯以年龄判断,林小姐眼中的‘老太太’在我面前,也是小孩子程度呢。”
“你的心境有时候特别老,更多时候却调皮得很——或许有比‘调皮’更贴切的词语,我懒得想。我反正是至今没太相信你这个寿命论的说法的。”
稍微抬头往左看,这个距离能够看见她的侧脸。林寂缘弯了腰,用一只手把脑袋和膝盖连接,做小憩的动作。她这种动作一时应该能够放松,做久了重新抬起腰的时候,会很酸痛吧。
宁魂梦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寂缘只是接着说她没有说完的话:
“不否认你每次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对什么都清清楚楚,仿佛无所不知似的——多数情况下你会装傻,但我听得出来。”
她哪来的自信这么了解自己呢?这也许是个值得深究的趣味。魂梦倒确实挺期待会不会有一天,林寂缘能够做到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懂得看穿以及察言观色并且伪装。目前的这个丫头,比起半年多前确实有了显然的成长,只是还不足够。
“——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和你像这样,平静地交流。”她冷不丁道。抬起了腰板,并伸过右手死抓着魂梦的手腕。
“你的身体是一碰就会让人感到疼的吗?”她轻微有嘶声,抓着的手有抖动,握得并不稳。“不是亲身体会的话,真是有够玄妙的说法呢。”
魂梦注意到,她把那张符咒捻了碎,糅合了难以言喻的黏浆,并把这个混合物摁在了自己手腕上。宁魂梦摆了摆手以便收回,也不去多管,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旁边的寂缘又沉默片刻,先行起身,什么话都不说地悠悠然离去。
宁魂梦只得轻叹一声,手腕上有清凉的触感。这触感挺有意思,不多久就变成了火辣的刺痛,仿佛侵入了骨头一般。她不免得笑笑,左右无事可做,也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