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勉强笑了一下,却是没法说出口自己真正的担忧。
当时许玄望着她的眼神太过炙热与不同。前世她同他做夫妻那么久,感情不深,了解得却多。许玄久在深宫,最会的就是装,装的暴虐无道,装的虚妄自大。他处心积虑瞒过了所有人。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眼神?
只是这事,姜沅终究是没法对任何人说出口。
深夜,未央宫。
这位令姜沅忧心不已的少年天子着一身玄色衣衫,在后花园趁黑给豢养的家鸽喂食。他没有点灯,宫人照例离得很远,左右只他一人。月光清凉,照见灰鸽红色的眼睛,几分诡异。
有人影在夜色中晃动,不多时,到了他身边。
许玄知道是有人来了,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把鸽粮抛下,拍了拍手。他喂鸽子不似寻常人家的喂法,他喂时总是喂的少,周围又没什么旁的食物,灰鸽要想活下来,就得学习着如何抢粮。
“查到了?”许玄开口问道。
“京城凡是应约的人家,只有姜家姑娘因事离去,不在前园。如无意外,陛下说的人应当是她。”黑影答道。
许玄不说话了。他看着面前激烈逐食的灰鸽,眼里却是晦暗不明。
只是侍女?怎么可能。谢湛当真是太小看他了。
许玄想着这位前世的宿敌,慢慢的,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隐见几分狠戾,正好衬着如水月色。
起风了。
秋夜略寒。
正文 第三十八章祁州
姜沅回家后又是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这已经不知是今年第几次受伤了,往年间即便她胡闹贪玩,也有着分寸,很少伤成这样。
陈氏心疼得直落泪,问她怎么回事。姜沅见在围场的事没传出去,当然不会多嘴什么,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的,幸得谢家姐姐从旁路过时看到了,方才将她救回去抹了药膏。
陈氏问她可瞧了大夫,姜沅只说瞧了,并无大碍。陈氏放不下心来,寻了女医者来看,全身上下细细检查过一番,姜沅这一次倒是走运,看着虽惨,但未伤及筋骨,不过皮外伤,养几日便好。
姜沅也算是大造化,遇上了谢湛,才得以保全了自己。若是旁人晓得她一个尚书家的小姐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被一堆男子看见,不仅是她的清誉,整个姜家都颜面无存。所以未免横生枝节,她受伤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姜沅借口自己摔了一跌没面子,求着陈氏不要把这件事告知她父兄。陈氏只当她长大了害羞,应承下来,未多在意。
姜沅身上多是擦伤,用了上次谢湛给她的药,没几日就愈合,唯独脸上被那箭擦到的地方有些深,多日未好。书烟长嗟短叹,惟恐自家姑娘脸上落下了疤。
姜沅忙着养伤连族学也不去,一时清闲下来。谢湛这边却骤然忙碌。他原本就是个不着家的人,谢夫人早就习惯了,只是这段时间尤其过分,连着几夜未归。早膳时谢夫人问谢冰卿可有她阿弟的消息,谢冰卿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完全不清楚谢湛的行踪。
京城中的谢夫人兀自忧心着,却不想她惦念着的儿子已在百里之外的祁州。
谢丞相权倾朝野,本就惹得敌对派不满,不过是双方实力相当才暂时未发作。为了维持这表面的平静,他有意不让谢湛插手朝堂之事。谢湛的心性本就同他阿耶一脉传承,自然知道他阿耶用意为何,也不急着夺权争名,每日醉心弈术,有意给人一种远离朝堂与世无争的假象。
然而事实上谢湛十二岁开始便替谢x掌管了一部分京外的势力。他阿耶叔父位高权重,多少势力眼巴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谢湛则不同,他本就给人留下了那样刻意的印象,加之他常年除了去太学便四处寻访棋艺高手,行踪本就漂泊不定,有心人想盯着他也盯不住,渐渐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就少了。如此正好给了谢x可趁之机,若有什么暗地里需要离京去办的事,皆交给谢湛。
三日前谢湛已离京,抵达距北陈不远的祁州。
藏于闹市的深巷中,一间四进的院子。谢湛正在其间一偏西的厢房中,屋里几架书柜,堆满了简帛书记,案几摆放于前,散落放着几卷锦帛,正对着挂有一副字画,画下摆着一素净瓷瓶,瓶中插有不合时宜的红梅。这一切同寻常读书人的书房并无不同。
谢湛居于屋中上首位,另有两个成年男子立于案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