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羡没有想到她竟这样硬气,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落在地上,树杈上积压的雪块震落在她小小的身上,她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成羡心里一沉,走近几步正想察看状况,却不料那坨大雪块忽然一跃而起,突如其来的力度将他一把推倒,他刚仰翻在地就听见一阵清脆笑声。
他皱了眉头,却没想刚撑起身子就对上一双弯月。
她敛了笑眯眼瞧着他,伸出手飞快擦去他鼻梁上的白雪,嘴上说道:“虽然你心狠不肯救我,但是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我叫菀清,你叫什么?”
那年冬日暖阳,雪后未融。但成羡坐在积雪满枝的梅树下,似乎瞧见了冬日的阳光,初融的湖水,干净透彻,温暖纯真。
他弯了弯嘴角,“无名。”
从前有人说他天性凉薄,不喜人情。这种凉薄从敌国回来,结束了质子之行后更甚,他不喜陌生人,不喜天下人,不喜这身边的每一个人。
同样的,冬日暖阳也好,初融玉湖也罢,他也不喜她。那时候,他转身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而那姑娘就在他背后安静站着,和风旭阳间,似乎站成了一道风景,于是他每每回过头,她就在那树下,一身碧衣,三千青丝,风华万千犹不及。
成羡向来不信命运,命运让他生在了王家,身不由己,他不信;后来命运把他送来了敌国,受尽耻辱,他不信;最后命运把楚菀清推向了他,他终于信了。
但与此同时,他信的,还有报应。
那时候,楚菀清年纪小,性子单纯,只是有了稍微心动的心情,便忍不住每天借看望姑母之名,来宫里玩。
成羡也不搭理她,只是在路过花园时,他偶尔抬起头,总是瞧见楚菀清坐在那棵梅树上。她望着天空,显得呆呆傻傻的。
成羡想了想,就走上前跟她说话,他说:“树上危险,下来。”
楚菀清低下头,瞧见一向冷冰冰的成羡主动跟她说话,不禁莞尔一笑,“我在等它来,不能离开。”
“等什么?”
她晃悠着双腿,“我养了一只小鸟儿,却在去年带进宫里的时候飞走了,我最后见到它的时候是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等,我觉得它会来看我的。”
成羡听罢有些想笑。她天天来,月月来,竟是为了等一只鸟。
他跟她说:“鸟儿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别等了。”
楚菀清却晃着脑袋,“不,我相信它一定会回来的。你不懂,每个人都有期待,即便渺茫,也总想等下去。”
成羡怔了怔,这女孩,还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啊。他正这么想着但却在下一秒下意识地接住了从树上掉下的姑娘。她闭着眼在他怀里,随后睁开眼,笑吟吟道:“哈,瞧,你接住我了!”
成羡愠怒地将她摔至地上,斥责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我若是没接住你,你此时已成肉饼了。”
楚菀清乐乐陶陶地上前拍了拍他,“你别恼呀,你看你这不是接住我了么。”
“楚小姐!”一个急迫的声音传来,渐渐近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唉!”一名婢女赶来眼眉挤在一起,“方才那一幕可把奴婢看得是心惊肉跳的,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皇后娘娘不会放过奴婢的!”
成羡眯了眯眼,“楚小姐?你是楚家的人?”
楚菀清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对呀。”
那婢女见到了成羡忙福了福身子,“见过三公子。”
“哈?三公子?原来你是皇子呀!”
……
成羡在知晓楚菀清是皇后侄女后开始带着目的去接近她。皇后是害死他母妃的仇人,凡是跟皇后沾上一点关系的,他都不会放过。
从那以后,树上多了等鸟的姑娘,树下却没了个等待的少年。等待过什么呢?他不知道。
日子过得缓慢,他每每路过那梅树下,抬起头,都觉得瞧不见未来。
直到有一天,他又瞧见了那个呆呆傻傻的姑娘。
那姑娘悄悄俯在他耳边说:“你可能不相信,其实那只鸟儿是我自己放走的。”
她跟他说,我同你扯了谎,我待在树上不是等那只鸟儿,只是在瞧你。
在树上总能瞧见到走路的你,憩息的你,认真时的你,每一个不看我的你,都在我眼里。
她说,阿羡哥哥,清儿欢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