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宁知她担心有人监视,故意语气严厉。也就做戏做到底,嘴里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坐起来。丽姬拿过药瓶,侧坐在恪宁身后,一边仔细的上药,一边隐隐地说:“我今日寻机出去,与那女子搭话。趁暗中将你的东西露给她看。她果然神色有变。我已经骗过山庄管事人,说她是逃荒女子,想留住在山庄一夜。那人暂时答应将她留在前院和女佣们一处。”
恪宁微微点头。
“她说她是孤儿没有姓。只叫做阿奇。”
恪宁的心里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面上还在强装镇定。
“不要高兴太早。凭她一个人挟持锦衾。那可不行。”丽姬轻蔑的笑了一下。忙又止住。“外面有人。一到了夜里,看守这里的人就会增加。
“偷袭不一定是在夜里。”恪宁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步履之声。吓得两人一时都不敢出声。丽姬忙又开始在恪宁肩头上药。过了一阵,恪宁才又低低说道:“让她安心,尽快和京城我娘家联络。要她直接去见我……庆寿额娘。她明白轻重,也知进退。自然会有办法上奏圣上的。仔细告知她情形,绝对不要带大队人马来。做好准备之后,再依计行事。但是,”她忽然回头看着丽姬,“你不要伤害那个孩子。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死,他不可以。”
“这个时候还有功夫大发善心?”
“不要多问。按我说的去告诉她。这里是,直隶境内吧?”恪宁回头看丽姬。丽姬点点头。
“一夜便可赶回京城。”
胤禛的回忆
我出生的时候,北京城落下了那一年最大的一场雪。没有人愿意去探究那场雪,和我,会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听他们那么说而已。鹅毛般的大雪,忽然铺天盖地的舞下来,甚至有点让人恐惧。接着,我就大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的身分是一个皇子。这也许让很多人艳羡。大概,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我周围的人也都很开心吧。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受了很多苦。难产在皇宫里是一个极端不祥的词语。好在,最终是母子平安。我想母亲当时也应该很高兴吧。我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她一定对我抱有了很多希望和梦想。一个没有太高地位的宫中女子能诞育一位皇子,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然而,她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当时的贵妃娘娘佟佳氏刚刚失去孩子。我的父亲,也就是大清国的皇帝命人把我抱到了她的居所。从此,我就很少见到我的生母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逐渐的,我就忘记了生命最初的那个异常温暖的怀抱了。
小的时候,我在贵妃娘娘的景仁宫长大。我是个长着一头卷发,身体瘦弱,又顽皮异常的小男孩。喜欢和美丽安静的额娘恶作剧。藏起来,不让她找到我。她越是着急,我就越是开心。我喜欢她为我担心的时候脸上那种紧张慌乱的神情。她有一点苍白,不过,生气的时候嘟着嘴最好看。她和我父亲其实是表亲。她出身于名门世家,有良好的教养和气度。深受整个宫廷的尊重,同时得到父亲最深沉的爱恋。因为在她的身边,我总是被另眼相看。或多或少被娇惯出任性的毛病。有一次,因为不喜欢额娘对太子那样亲切,而扬起小手抓伤了身为皇储的二哥。我讨厌有人和我分享属于我的感情。甚至包括父亲。我固执的以为,额娘是我一个人的。
再一次见到生母的时候,是在慈宁宫太皇太后的寿宴上。她已经被封为德妃。而我,自由自在赖在太祖母怀里撒娇。根本不知道那个始终追随着我的极端热切的目光中饱含的深意。当额娘要宫人抱我去她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清澈眸子中惊喜的光彩。她立起身张开怀抱,可是我却由于陌生感扭转过头来,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德妃木然的立在那里,看着宫人慌忙的又把我抱回到贵妃身边。在喜气洋溢的寿宴上,我就这样伤害了一个母亲脆弱而骄傲的自尊。
之后我渐渐懂得事理。也明白她才是给了我血肉之躯的生身母亲。我会按着规矩去她那里请安。有礼貌的称呼她。然而在我的心里,母亲仍然只有一个,只有景仁宫里,那个永远娇柔,永远苍白,永远最爱我的额娘。
我是真的以为,眼前的美好是可以永恒的。
不久之后,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去了。我亲眼看到父亲,那个至高无上的君王,在灵柩前哭得晕死过去。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我以为太祖母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