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去了之后,瞧见月曲病恹恹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陆上燊立时软了心肠,编在口中的辞论当下憋了回去,只以礼嘘问了一番。而月琅就借此机会让陆上燊多来探望病中之人,言语中溢满了对女儿的心疼。
月曲此次生病,陆上燊自觉有责,遂顺了月琅之意,当真每日都来探看。
病情逐渐好转的月曲自是欣喜,即便已经痊愈,但也装成生病的样子。
好些日过后,仍见月曲缠绵病榻,但面色上已是康健之迹,陆上燊心下明了,这位公主,使得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先前为躲她,便是日日称病,不想现在被月曲照葫芦画瓢用在了他自己身上,顾及她是女子,陆上燊倒也不揭穿,不过渐渐减少了去别院的次数。
时日一长,月曲便也装不下去了,他不来找她,那她便去找他。而月曲上门之时,陆上燊不再似以前那样装病躲避,见是要见,但态度明显冷淡不少。陆上燊虽玩世不恭,但从不戏弄感情,所以,既然对她无意,也就不给她留下念想,不然最后落空,不过徒惹人伤情罢了。
自那日去过夕雾后,陆上燊便也不再顾忌,得了空便去夕雾找霍水仙,偶尔还在街上与她来个“碰巧遇上”,也不管与之随行的齐天是否乐意。
眼瞧着霍水仙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齐天便准备找机会向霍水仙道出他心中之意。
又过了几日,京城能逛之处已被霍水仙走了个遍,她寻思着还漏了哪里,齐天便道:“菩提时”。
辘辘缓行的马车里,霍水仙掀起帷幔,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物。
齐天打开食盒放到霍水仙面前,似随嘴一问:“以前可有去过菩提寺?”
霍水仙放下帷幔,转过头,从食盒里取了一块糖糕,边吃边道:“未曾去过。”
齐天笑容不减,“那今日便好好看看。”
霍水仙点了点头,又取了一块糖糕,赞许道:“这糖糕可真好吃。”
齐天温言道:“得你喜欢。”
霍水仙嚼糖糕的动作油然放慢,车厢里突然静了下来,霍水仙紧盯着他的双眼不放。
她想,她或许心动了。
什么时候?初次见面之日?次日再逢之时?抑或是日久生情?是为色所惑?还是为周到至不可挑剔的照顾所感动?不得不承认,齐天对她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好到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别有所图。可是,他能图她什么呢?这个人的可怕,还在于他非常了解她,似乎总能猜出她的喜好,再换种说法,他所给予的东西,她总会喜欢,但这种喜欢却不是迎合,更不是奉承,是发自内心,像是与生俱来,这种仿若被人拿捏于手掌的感觉,曾一度令她惧怕不安。
而更可怕的是,她渐渐失去自控之力,不知不觉中开始习惯他给予的每一份熟悉,并非她心志不坚,也不是她甘于沉沦,而是他,让人难以抗拒,如同饮酒,越是辛辣,越想沉醉,甚至忘却归路。
再回神之时,马车已经停下,齐天的手伸在她面前,“到了。”
霍水仙毫不迟疑地将手给了他,这是他一点一滴给她培养出的习惯,他从不逼她,大小事情他都予以她十二分的尊重,是她,无力与之抗衡,最终败下阵来。但打败她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她,那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她,打败了从前那个事事都讲究原则的她。
十一年来,齐天无数次踏上这条长阶,每一次的心情,都别无二致。
而这一次,心中阴霾终于开始消散,只因他终不再孤身一人,而随他一同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之所向。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描绘的场景,今日终于得以实现,纵然已经过去十一载春秋,但心怀却仍如十一年前那次,只是不再伤怀自己明日的即将离去。
“这石阶可真长。”霍水仙打小就不爱运动,尤其爬山,所以见着这条长阶时,着实将她惊了一把。
齐天半打趣半认真道:“我不介意背你上去。”
霍水仙一口拒绝,“不用,不用,我还没那么娇弱。”说罢,一脚踏上石阶,拾级而上。
最后一阶踏完,霍水仙弯腰靠墙,轻捶着腿,老气横秋地叹道:“一把老骨头,实在不宜做如此剧烈的行动。”
齐天笑看着她,关切道:“累着了?”
霍水仙赶忙站直了身子,顶着一张红赤赤的脸,努力平稳气息,轻松地道:“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