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和他在这边吃,外一碰上家里人,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口舌。
刘穆根本不理我,“先找个地方住,就附近。”
“哎呀,附近没什么好酒店,你看看,那边,还有那边,尽是小旅馆,既不不干净也不安全,生命和财产都得不到保障。”我抡起手指四处戳戳。
“别乱指了,那边是什么,安宜酒店,这么大的招牌,就这家了。”
“那家新装修,甲醛超标,甲醛你知道的,就是福尔马林,过量摄入会引起支气管哮喘,神经紊乱,白血病……呀,敲我干嘛!很痛的!”
我捂着头,满腹怨念地跟在刘穆后面,去安宜酒店要了间房,然后等他放了背包下来,又打车去最近的美食街找了家本地特色饭馆。
那是家本地菜做得很正宗的中档酒家,门口热热闹闹彩灯熠熠,一走进去热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大堂里还有人喝多了抱膀子吆喝,刘穆跟在我后面,只看了一眼就说:换一家。
隔壁那家飞檐翘角、青砖黑瓦的装修,门口点着一溜纸灯笼,服务员穿着讨喜的乡土褂子,点头哈腰地说请进,我说这家没听说过,不知道怎么样啊,刘穆不理我,径直找服务员要了个二楼安静的座位。
服务员拿来菜单,刘穆递给我说:“你点,我随便。”
这家主打创意私房菜,价格高,所以人气不足,但胜在清雅安静。我点了两个创新菜,又加上本地有名的臭干子,面包鸭,为了照顾刘穆的口味,特别关照所有辣菜只做微辣。
“重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刘穆插话。
“微辣吧,你能吃这么辣吗?”
“重辣。”
“你确定?”
“重辣。”
我认输,好心当作驴肝肺,这人明显是找茬来的,和他计较干嘛,咱们这里的微辣在江南都得算重辣,人家愿意体验我也管不着。
我偷乐,刘穆斜瞥我一眼,然后让服务员拿两瓶白沙来。
“干杯吧,新年快乐。”他举杯敬我。
我赶紧举杯,顺便恭维一下他:“厉害喔,你居然知道白沙是本地啤酒,好多人只知道白沙烟。”
“是,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有的人为什么心眼都长歪了。”
我尴尬地喝口酒,放下杯子,用筷子去戳菜,心想,完了,讨债开始了,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刘穆的脸被窗外霓虹映出五彩,忽明忽暗,过了一会,他终于缓缓发问:
“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妈妈突然小中风了。”
“小中风?是脑溢血吗?”
“比脑溢血好一点,但也挺严重的。”
“现在怎么样?”
“比较稳定,还算好。”
“不管怎么样,应该告诉我。”
“打过你电话,是个小姑娘接的,我让他转告你,你没回,后来手机欠费停机了。”
“什么时候?”他蹙眉。
“十月中旬。”
“那时我在青海和甘肃,通讯条件不太好,可能出去拍片时手机落在营地了,小姑娘?”他思索道,“应该是小马吧,我确认她没转告我。”
原来如此,好一笔糊涂情债,好一个剪除异己的聪明小姑娘,我总算明白小马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忍住笑瞅他,想起了王雯雯,想起了阿生结婚时那个波波头的小姑娘。
“你的工作呢?”他又问。
“上海那边辞掉了,这边刚找好一家,还不错。”
“还回上海吗?”
“……不知道,至少近期不会回去吧。”
“担心你妈妈。”
“是。”
“我抽支烟。”
刘穆突然侧过身体,从脱下来的外套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是一盒黑色的兰州烟。
“你不是不抽烟吗?”我很奇怪。
“上次去兰州,甘肃朋友送了一条,都分给别人了,这包是漏网的,抽着玩玩。”
他没有打火机,问男服务员借了一个用,啪啪点着了,三根手指撮着抽一口,微微仰头吐一口长长的白烟,然后把烟架在烟缸上,过几十秒,又捡起来吸一口,每抽一口间隙时间很长,但姿势却很潇洒,一点不显得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