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_作者:西岭雪(73)

2018-05-30 西岭雪

  但是一次次地,不由自已地,我想:他,爱过我吗?

  爱我吗?

  君寒准点到达。

  他说过:准时是帝王的美德。

  君寒从不迟到。

  君寒且从不妄言,不撒谎,不讲粗口,不吸烟喝酒,不赌博。

  四年未见,他并不见老,略略胖了一点,不多,可是足以把四年前那份清俊刚刚填平。

  我们共进晚餐,他叫了一杯扎啤,而我点起一支520香烟。

  双方便不由都有一点点感慨。谁说岁月无痕呢?连习惯都变了。

  他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我答:“在你学会喝酒的时候学会的。”

  我给他看烟蒂处小小的镂空的红心,告诉他:这种烟的牌子叫做“520”,意思就是“我爱你”。台湾产,全部走私进来,市面上很不容易买到。

  烟蒂处有一颗镂空的小小的红心。

  一包烟有二十支,便有二十颗心。

  吃过饭,我们去青年湖散步。

  晚风微凉,我在湖边停住,问:“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什么?”

  “你知道的。”

  我不看他,只看湖水。

  “你知道我问什么?我一直想知道答案。”

  一直一直,忘不了。

  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爱我。我只是想知道。哪怕不爱,也仍然希望明白地知道。

  可是他仍然不肯答我。

  湖水亦沉默。

  520的香烟在空中寂寞地飘散。不规则的烟圈像一个个问号。

  爱我吗?爱我吗?

  然后我们便散了。

  我在北京只停留了三天。

  走的时候,约了一位网上结识的女孩子在车站咖啡厅见面。

  刚刚落座,我的手机响起来,是君寒,问我几点的车,要为我送行。

  我笑着婉拒了。北京太大,天太热,他太忙,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没说的一辈子也不会再说出口,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再见一面。

  女孩在网上读过我的故事,她知道君寒是谁。问我:“为什么要拒绝?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

  我笑:“也难说。不过我欣赏的是那样一种男人,当我拒绝他送行,他不必口头纠缠,却会突然出现在火车站,然后说:我已经来了,你在哪儿?”

  女孩笑起来:“这样的男人,已经绝迹了。现在到处都是用舌头代替双腿的人。”

  咖啡渐冷。我的手机再次响起,仍是君寒。“我已经到了北京站,你在几楼?”

  我惊讶:“可是,我在西站呀!”

  电话再次断了。而我的心,就像一把六弦琴被善奏者以轮指迅速拨过,震荡不已。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按照我的理想塑造,温文,儒雅,沉静,博学,有真正高贵情操,那就是他。

  可是,他却不爱我。

  我抬起手腕,离开车还有不到一小时,而北京站到西站距离甚远。

  我想,我们到底还是缘悭一面。

  心里反而有一点点欢喜。模糊的,不明确的小小欢喜。

  也许,是因为我始终都害怕面对。不相见,便无须再纠缠询问,也就无须失落怅惘——爱我吗?

  但是自这一分钟起,我的手机便一次次地响起:

  “我已经到了前门,有一点塞车,如果赶不及,你就先进站,我到站台上找你。”

  “我已经到站前了。”

  “我就要下车了。”

  我看着手表,离开车已经只差十分钟,泪水几乎就要涌出来,我说:“我就要上车了。”

  检票口空空荡荡,检票员挂出停检牌。

  我拦住她恳请:“请再给我一分钟!”

  最后的、近乎绝望的一分钟。

  终于,我提起行李,举步维艰,走向检票口。

  当我最后一次回头,君寒终于出现在候车大厅的门口。

  每个女子都有一位自己心目中的白马,也许得到并不是目的,遇到已该心足。

  网友女孩及时地递出站台票,同时说:这真是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经典情节。音乐都应该响起。

  可是这毕竟不是电影。

  所以没有音乐,有的只是汽笛的声声催促和车站熙攘的人声。

  我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站台,甚至没有一个对视的瞬间。

  我不会因此而决定留下,我们亦没有热烈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