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朝守陵人,多是当年受过冤屈的前朝老臣之后,武帝顾念旧情,特准他们留在京都守护帝陵,以免去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之苦,如果只因为同她打了个照面而死于非命,委实是个罪过。
守陵人超前几步,一路领着墨离,直将她送出了北门,“大都督,小的奉旨传话,往后路途艰辛,主子恐帮搭不上,请大都督务必珍重。”
墨离轻快的飞身上马,“回禀你主子,我萧墨离福大命大,定不负他所望。”一骑轻尘,墨离扬鞭策马而去。
榕树的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久到扛不住这深夜的刺骨寒意,瑟缩的颤抖了几下。
“主子,回吧,这里寒气太重。”守陵人跪在一边恭敬地说道。
“如何自处,你晓得吧?”她问。
“主子请放心。”
墨离策马,沿着山间小道一路疾奔,她必须在寅时之前赶至城郊九里坡,马超带着一众萧家军的心腹弟兄在那里接应她。跑了约莫十里地,她觉得有人尾随了上来,生死关头,已容不得她有半点心慈手软,她迅速拉弓搭箭,回身就是两箭,来人黑衣黑马,灵巧躲过,若不是今夜月色尚好,那人几乎能与夜色相融。
墨离一边加快驱策马匹,一边拉弓搭箭,回身又是两箭。
“还有完没完?”
竟是苏秦。
墨离收起弓箭,拉紧缰绳,“吁……吁……”马儿的速度慢下来,渐渐收住脚,停了下来。苏秦也勒紧马,停在了墨离对面。
“苏秦,你为什么在这儿?”墨离盯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她潜出皇宫的事属于绝密,没几个人知道。苏秦不过一个太医,此刻应该在家中会周公,而他却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益陵通往无方皇城的路上,不是很奇怪嘛。
苏秦先前并不知道墨离和武帝的计划,即便那时墨离被拘禁,武帝依然派了刘聪,秘密将他带去崇德宫为她看诊。而且,圣婴的情况也很好,没有不安,没有异样。直至今日酉时,突觉圣婴呼吸急促,似是墨离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所致,彼时他正在验证将圣婴挪走的法术,仓皇间收势,搅得真气四处乱走,苦不堪言,紧赶慢赶至皇宫,却发现萧墨离躲在甘泉宫的楠木棺椁中,慧妃的尸气笼在圣婴周围妄图吸取圣婴的真气还阳。
苏秦急怒之下出手将慧妃的魂魄打散,其实他无需出手,圣婴笼在他的金刚罩内,别说是尸气,就算是尸王来了,也奈何不了圣婴。正所谓关心则乱,今日打散了慧妃的魂魄,他日必有果报。
“你……该不会是岭南王的内应吧?”墨离怒道。
苏秦从没像此刻这般生气,从没有过,他几十万年的修行竟抵不住眼前这个落入凡世的魔族女子给他造成的情绪冲击,换做别人,他可能直接一掌拍了过去,枉杀一个生灵的业报,他自问还承受的起,无论是雷霆之击,还是业火之灼,都是些皮肉伤痛,强过现在无所适从的百爪挠心。可她是萧墨离,他最为珍爱的圣婴正在她腹中孕育,伤了她倒是不打紧,但圣婴不能有任何闪失。
墨离猛的拔剑架到了苏秦的脖子上,他一直不答话,墨离觉得,是他心虚的表现,但她不相信他是岭南王的人,苏秦若真是岭南王的内应,她是不可能活着踏出无方皇城的。
苏秦愣住了,活了几十万年,还从没有人这样对他,也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伸手拨开剑锋,冷冷道:“既知道是簌簌托世,我总不能由着你们亡命天涯。”
墨离愣了愣,随即笑道:“果真被我料中了,苏秦,你虽然执意不让簌簌跟我,但她终究是跟了我啊。”
苏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能不能忘了簌簌当年的告诫,善恶一念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万事皆有轮回。如果他强行挪走圣婴,枉杀了萧墨离,他的业报会是什么?他突然有点想知道。萧墨离平了北疆,救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使他们免受战火之苦,功在千秋,他若枉杀这样一个生灵,会承受怎样的业报呢?
“走吧,时间紧迫。”墨离一拉缰绳,“驾……”马儿撒开蹄子狂奔起来。寅时,城门就会打开,守城的将士有不少人都认得她,而她,从益陵里出来,却是再不能叫人认出来的。
苏秦不得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