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觞_作者:颜无水(82)

2018-04-12 颜无水

  到第四日晌午,主人家忽唤我去正堂。

  抬步入内,俏生生的女子正襟端坐,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可不就是我在河边遇见的那个所谓的女侠。

  “你怎会找到这里?”我诧异道,明白方才主人家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了。

  她微笑:“你不听我的话乖乖等着,我只能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说得暧昧,我脸上隐隐的烧起来。真是不知廉耻,不晓得男女之大防吗?成何体统!

  “哈哈,”她指着我刻意板起的脸,捧腹狂笑起来,“你居然脸红了,好玩,哈哈哈哈……”

  我困窘着,很肯定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接着!”她抬手掷过来一样什物。我忙不迭接了,蹭蹭蹭连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竟是我丢了的包袱。打开一瞧,东西全在,一样没少。

  我感激的双手过肩,一揖而下:“姑苏刘玺,多谢姑娘援助之恩,没齿难忘。”

  “刘玺?”她脸色微变,终于不是笑着的了。

  我很诧异,于是重复确认道:“是,刘玺,字彦昌。姑娘听说过贱名?”

  “原来是你。”她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声,非常正式的敛衽为礼,“刘公子客气了,杨环不敢当。”

  杨环,如此美丽的名字,如此美丽的女子。

  相逢既是有缘。几千年的等候,终于赢得她的一回首。

  只是,我哪能想到,倾城如她,怎么会是一介布衣,平凡如我所配拥有的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承:东风夜放花千树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在同乡的帮助下,我很快在崇仁坊租到一间廉价的小院,安心准备秋试。很快我又发现,根本安心不下来。因为,非常巧合的,杨环就住在我家对门。而且,她有事没事,经常过来窜门。

  我劝告她说,孤男寡女独居一院,对女儿家的清誉有损。她总是调皮的吐吐舌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不在乎的明知故犯。

  她喜欢称呼我为书呆子,以逗我生气为乐。

  她的厨艺相当的糟糕,以至于我家灶头三天两头的着火。阿环通常就用她所谓的武功,手忙脚乱的灭火,一地狼藉。一而再,再而三,忍无可忍之下,我违背了圣人教训的“君子远庖厨”,负责起了两个人的膳食。

  天晴的时候,我们像多年的知己一般,坐在院内的桂花树下对饮畅谈。

  她对时局朝政有着独到且精辟的见解。她不是男儿身,不能建功立业,真是可惜了。

  我猜度她的家世,追问她是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她亦是笑而不答。

  她似乎有一个叫做“杨戬”的哥哥。我曾嘲笑道:“真是好名字,和天上的二郎神一模一样。”她难得的一脸严肃,极其认真的答复:“你不知道么?我就是华山上的三圣姑啊。”我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几乎笑岔了气。好,这玩笑开得够大,如此类推,指不定我还能是玉皇大帝转世呢。

  那段日子,单纯且美好,可以无拘无束没心没肺的笑,是我刘彦昌一生中最为快乐的辰光。

  放榜那日,正值中秋佳节。长安城里飘满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不出所料的,我进士及第。殿试应对,深得帝心,钦赐外放扬州知府,在新科同年中是难得的恩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琼林夜宴,叩拜圣恩,觥筹交错。满心满意的欢喜,踌躇满志。

  回到寄居的小院,已是夜深。她一襟清寒,孑然独立,如同望尽天涯之路。任凭细小的金黄花蕊,簌簌的落满肩头。

  她是在等我吗?为什么流露出这么落寞的神色?仿佛就要踏月而行,乘风归去。

  的的确确,从今往后,我是官,她是民,贵贱有分。可是,我这么喜欢她,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留在这寂冷如铁的帝都?

  借着几分醺醺然的酒胆,我上前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她半点退缩,期待的问:“阿环,嫁给我,好吗?”

  然后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在我接近于绝望的时候,她吐出一个字:“好。”

  得到她的允诺,一连数日,我眉梢间都带着盎然的喜气。

  急匆匆的纳采,急匆匆的问名,急匆匆的纳吉,急匆匆的纳征,急匆匆的请期,急匆匆的迎亲。我心急如焚的模样,遭到了所有同年的一致嘲笑。可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