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策_作者:君夭(73)

2018-02-07 君夭

  那目光分明是没有温度和重量的,可她却好像能感觉到,墨苍落的目光,已经扫过了她。

  弋栖月狠狠地咬了咬唇角,依旧是一言不发,垂着头,仿佛是在盯着自己受伤的腿——哪怕,那里本是完好无损。

  继而,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是那种‘咚、咚、咚’的闷响,而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每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那是他。

  就像当初的她在苍流之巅的牢房里,也是听着这一番声响。

  弋栖月听见那脚步声渐近,知道自己已是躲不过了,干脆停在了原地,压着嗓子道:“弟子……见过掌门。”

  她自然地垂着头,本就存在的身高差距和一侧房檐落下的阴影,恰好挡了她的脸。

  心下却已经想好了,如今周遭只她他二人,她不敢说原本武功上下,但敢说,如今的他有伤在身,她是绝对可以抢占先机的。

  若是墨苍落认出她来了,要取她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做当年的那个弋栖月,任人宰割!

  墨苍落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是一言不发,半晌,忽然启口道:“未曾伤到腿脚,何必一瘸一拐?”

  弋栖月不言,依旧栽歪着身子,拢在袖中的手颤抖着握住了一柄短匕。

  墨苍落依旧是毫无动作,依旧是那冰冷而又沉稳的声音,这也是她以前最为喜爱的声音:“既然不肯放下尊严,为何要低头而行?”

  弋栖月闻言一愣,随后心里便已明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墨苍落究竟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她咬了咬唇,依旧哑着嗓子,道:“掌门怕是言重了,弟子只是伤了腿脚,这尊严二字,不知应从何说起。”

  她不曾抬头,却听他轻笑一声:

  “从何说起?心中所念,手中所做,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皆是敢说出来,能当得起的事,便是尊严。”

  弋栖月闻言,心中冷笑。

  她今日在此设局,亲身涉险,岂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敢说,也当得起!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是为了墨苍落,却敢说,自己更多的,是为着离间五大派的同盟,为着加速南部的回归与统一,南部三州,本就是她北幽的疆土!她要收复!

  见不得人的是谁?

  不正是他那要明媒正娶,至死不渝的嫣儿?!

  不正是他们这些为一己之私阻挡统一大势的‘名门正派’?!

  弋栖月冷冷一哼:“敢作敢当,有何不敢?”

  “弋栖月,你真是个泼皮。”

  墨苍落的声音很轻,弋栖月听不分明,只当他是又轻笑了一声。

  随即,冷不丁地,她竟察觉到,自己的一绺长发已被人撩起,她知道这是他做的,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她不会抬头,也不肯抬头。

  因此,弋栖月永远也不知道,在这一晚,婵娟西楼,月华如练,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曾撩起她一绺长发,放在唇边清浅地吻着;他落下吻的时候,轻轻垂着凤眸,他的唇形如画般勾勒,触碰着她的长发……

  而她,只知道,他莫名其妙地,撩起了她的头发。

  可哪怕他只是这样,她心中,竟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留恋。

  他分明是她从小就爱慕的师兄,这一点,她不曾欺骗过自己的心。

  自打她在苍流之巅看见他迎着那初升的红日肆意剑舞,广袖流云间千万风华,从心至口,便都已承认了,她心中所倾慕之人,便是他。

  可如今,说那些,又有多少用?

  弋栖月咬了咬牙,忽而翻手出了那短匕,那寒冷的刀锋迎着凄凉的月光,她猛地一扬手臂,对月一挥,竟是硬生生地,断了自己这一绺长发。

  如今是这细小的一绺,她肯断,可她知道,哪怕是更多的头发,哪怕这一刀挥下她会是无比的不堪——她也肯断去。

  墨苍落一愣,手中依旧执着她的断发,这已经被她舍弃了的断发。

  不着痕迹地一拢手臂,他只是定了神瞧着她,瞧着她终于抬头看他,眉眼如初。

  眸中,又是一番冷清。

  弋栖月抬起眸来,也恰而对上那一番苍冷。

  她笑了。

  是自嘲的笑。

  她笑她在方才的一瞬,竟依旧会心跳加速——

  ——怎么,弋栖月,你,还没对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