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旅_作者:笔和书(15)

2018-01-16 笔和书

  过谦这一笑并没笑掉积郁之情,晚上拉了莫渊、滕燕喝酒。莫渊酒量甚豪,陪过谦喝了一个多小时还目光清亮。过谦酒入愁肠,醉眼朦胧,滕燕强行夺他酒杯,不准他再喝了。她按铃唤了个Y过来,叫吩咐厨房做碗醒酒汤来。Y去了,这里滕燕便分析道:“很明显,老夫他们特地选了这两部电影,打算在影片中加害我们,万一失败,也能把过谦的思维往通俗文化的方向引导。魏长老如果不提点我们,将来几万字的中篇小说拿出来,老夫、伏虚两个滑贼就会以通俗题材离现实太远为由把作品毙掉,咱们的洋相就出大了。”她一口一个“我们”“咱们”,把过谦的成败完全当成了三人共同的荣辱。莫渊有些吃醋,过谦却颇为感动。

  过谦珍爱着自己的小说提纲,在坚持己见与另起炉灶之间纠结了好几天。这天他信步走到灵河岸边,正与甘愿邂逅。他向她问了好,不似平时神采飞扬。甘愿指指前面,叫他陪她到横跨灵河两岸的白虹桥上。白虹桥是一道巨大的白色飞虹,桥面非砖非石,而是云气水雾。过谦明知幻谷里的物事不能以常理测度,还是略感踌躇。甘愿讥诮地笑了笑。过谦傲气上涌,大步上“桥”,踩到云上,厚厚的,软软的,有点立足不稳,就像踩在席梦思上。

  “眼见未必为实,这又不知是什么特殊材料做的,还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过谦暗忖。

  甘愿踱到他身边,俯视桥下流水说:“这河的颜色因人的心情而异,我现在看到的是淡红,你呢?”过谦看看脚下道:“暗蓝。”甘愿说:“什么事不开心了?”

  过谦说了,感叹才来了不到半年,就引得这么多人大搞针对。甘愿锐利地瞧了他一眼说:“我早说过,你待人接物要改一改。锋芒太露,便遭人妒。”过谦嘀咕:“你不也是霸气外露吗?”甘愿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跟我比?我已经飞出了天花板,成名成家。在世人眼里,我的锋芒叫个性而你叫做狂妄;我说多了叫舌灿莲花而你叫做显摆卖弄;我写字潦草叫龙飞凤舞而你叫做鬼画符。这就是现实。”过谦不语,肚子里骂句“操蛋的现实!”

  甘愿又说:“这也不是全部原因。党同伐异,圈子意识,你不可能不懂。你有潜力,又不肯和他们结党,又不能像莫渊那样韬晦,自然成为打压的对象。”

  过谦眼中的灵河更黯淡了,几乎成了蓝黑墨水。他冷笑道:“不得不承认,‘反派’的战斗力和持久性总是那么不同凡响。”甘愿笑笑说:“那是因为他们全部的心思都用在这里,而你不是。”顿了顿又说,“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反’与‘反’也不同。老夫并不贪婪,但自恃前辈,倚老卖老,对于吹捧他的人就特别偏心、护犊子。伏虚呢,眼里只有利益,六亲不认,和老夫是两种类型的歪路子。”过谦便说魏晋气象高古,值得一交。甘愿点头说:“这人既有文学鉴赏力,又有操守和良心,德高望重四个字,当之无愧!”过谦难得听她毫无保留地肯定别人,而此人恰恰也是自己所敬慕的,心中一喜,灵河水色变成了淡绿。

  甘愿竟能与他心思同步,立时便笑道:“颜色变了吧?”过谦笑着称是。甘愿与他又往白虹桥拱形的顶端攀升了几步说:“上次我给你争到‘经典电影宫’的游历机会,为了不让人指指点点,以避嫌疑,后面的事就没过问,不料因为这样反被小人所乘,别有用心地给你选了两部片子,投放在剧情的危急关头,逆转程序,险些送掉你一条命……”

  过谦忽想:“难道不该是三条命吗?莫渊、滕燕被她华丽丽地忽略了。反过来说,她对我还真是青眼有加!”河水由绿变黄,隐然泛着金丝。这一次甘愿没有及时察觉,自顾说下去:“这件事对我是个教训,我跟绿萍商量过,从今往后,我甘愿欣赏的人,纵然谣言滔天,我也要出面去帮、去保,我就偏要看看,是魔高还是道高!”

  他和她陡然间心灵相通,同时看到河水泛起了七彩潋滟的波光;不仅他们各自看到,还确切地知道对方也看到了。奇妙的,又是醉人的一瞬间,如此美好,又仿佛惆怅;如此短暂,又似乎永恒。

  远远的,祁必明一脸羡慕崇拜,仰望白虹桥顶端,火烧云映衬的二人。

  更远处,滕燕咬着嘴唇,神色怔忡,呆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