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又猜中了我的踌躇。没有理由,不问因为,我还是会对自己未知的事充满好奇。即便,我听过了许多道理。
“其实我也不知道。”温凉忽莞尔,偏头看向阿布,“九太子比我活得长久,知也不知?”
阿布馋茶果,吃得满嘴豆泥,任凭我们说得热烈,就没插过嘴,真是少有的专注。听温凉喊他,才嘬嘬手指,意兴阑珊地回我们:“我说啦,萌大奶嘛!”
我额头汗了汗:“这个外号你要说几遍啊?当心王听见拿雷劈你。”
阿布眨眨眼,笑得有些狡猾:“没说不是外号啊!但萌大奶就是萌大奶,你问我,我回答你,王是萌大奶,明白了没?”
我堪堪回过味儿来,转念又一想:“萌大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嘿嘿!”阿布舔舔牙,咧嘴笑起来,“萌大奶,就是大胶布,大胶布写成汉字就是大丈夫。大丈夫,懂吗?”
我知道阿布总往凡间跑,也知道他爱跑人类的妞,但这种日语梗都懂,我几乎怀疑他是个阿宅了。
“你不宅,你知道我说啥?分明自己也是个二次元。”
我嘴一瘪,泫然欲泣:“还不是你们带坏的?一个你,一个大哥,还有老白、格格、香帅、小歪和宫宫,没一个正经的,瞧你们一年到头都给我普及些什么?”
被我点名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扭头或望天,要么开始拨弄指甲,用行动诠释他们心里有鬼。
唯有温凉递过来一碗香茶,笑吟吟道:“总算谜题解开了,挺好啊!”
解开了?没解开?
说实话,我依然好奇王是个啥变的。但,阿布说得好!管他是谁,我们的王就是大丈夫。
有王在,做个妖怪都萌大奶啦!
PS:萌大奶,問題ない,中文就是没问题的意思。
大胶布,だいじょうぶ,写成汉字就是大丈夫,发音接近中文的“大胶布”,也是没有关系、没问题的意思。
第六十天、以吾之名
那个翻山越岭追着风跑的樵夫又来了。
他总是背着成捆成捆卖不掉的树枝,斗篷的帽子遮挡住面容,一身风尘,双足裹在泥泞的草鞋中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每次来先也不说话,默默在小路边放下背上的柴垛,脱下鞋轻柔地踩上通往我窝棚的草甸,像初访友人装修考究的新家时小心翼翼珍惜每一寸踏过的毛毯。然而他的足底也是泥泞的,一脚一个足印,清晰烙在柔软的草叶上。
我也总不寒暄,取一只木桶,里头盛起半桶清澈的太岁水,在他面前搁下。他举起手臂,低垂的兜帽下看不出面容,手中落下的是攥得温热的卵石子。
每颗都不一样,天成的花纹在石头表面绘制出谜样的图案,似山水,若星河。
妖怪们有自己的货币,更有自己的价值衡量标准。多数时候我收取海珠子作为出售太岁水的报酬,然而也有例外。就像温凉的泪凝结成了水晶一样,我也将樵夫的卵石子当做珍宝。
不止因为它们每一块的纹理都绝无仅有,不止因为它们光滑圆润得好似打磨过的玉石,不止因为,它们是石头。
太岁水自桶底泛上来浑浊的泥色,一点点弥散,直到将整桶水都污染。
我好声问他:“换吗?”
有时候他会换新的,有时候不会。我不觉得这跟他带的卵石多少有关,绝对不是!
“能洗个脸吗?”
我很意外,他从来没有这样直接提出额外的要求。当然我不会拒绝。
木盆里是清可见底的太岁水,他俯首望着水面黑黢黢的倒影,突然一动不动。
时间似有形的,在我们身边静静流淌。我几乎能看清它的脉络,比如衣袂在威风下的掠动,比如手背上渐渐变深的皴,比如他后背佝偻的幅度。
水声清冽,滑落的兜帽下露出一头枯败干黄的鬃毛,头顶两侧的角都已磨圆,左侧角上还有好长好深的一道裂缝。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樵夫的样貌,却仍感受到不小的震惊。
“你的角?!”
清水下焕发了洁净的面庞挂着晶莹水珠,樵夫没有用毛巾擦脸,径自猛一甩头,将满脸的水珠溅了我一身。抬起头,慢慢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又可爱的獠牙。
“跟我走好不好?”
我愣了下,有些木然却又肯定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