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指了指他丢在路边的柴。它们都枯萎着,被阳光和风掠夺了水分,轻轻一掰就碎了。
他望着被自己千里迢迢背负而来的柴,眼神中竟满是陌生与茫然。
“你追赶了三百年,”我说,“还记得自己究竟在追赶什么?又为什么要追赶?”
他回眸,依旧懵懂:“是四季的风。”
我摇摇头:“不是风,你在追四季,追永不凋零的春。”
“永不凋零……”他呢喃呓语,“春?”
我捧一杯太岁水缓缓淋在他残缺的角上。
“三百年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讷讷点头:“听故事的人。”
我轻笑:“那么你是谁?”
“我,”他顿了顿,似斟酌,“讲故事的。”
“听故事的人叫肉肉,讲故事的人,又是谁?”
“谁?是谁?”樵夫转头又望门外,口中絮絮叨叨,蓦地起身,走了出去。
死去的枝桠空得没有重量,经不起时间的抚摸。樵夫看着在掌心散成灰末的枯枝,眸光一点点自浑噩中亮了起来。
哭泣般的嚎叫响彻旷野,随着燎原的山风去向远方,翻卷着奔到天上。
我单膝跪下,向眼前人献上合适的敬意与膜拜。
“该回家了,山神大人!”
阳光自深重的云幕中刺透,直射下来,宛如舞台的聚光灯,只笼住中心的身影,熠熠生辉。
我看到那破落的满是伤痕的断角如经年的墙漆剥落,蜕壳皲裂一片片飘落,新生的角如沐雨的笋尖焕发生机,自皮肉下缓缓钻了出来。
生光的新角如玉温润,含着透明的质感。
“回家?!”仰头向上的身姿挺拔又孤冷,有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山没有了呀!我的山,我所有守护的生灵,都已涂炭。归去何方?”
人类的文明向自然索取了几百上千年,这一个山神终于失去了他的栖身之所。四散的精灵失去了庇佑,一点点湮灭在尘世间。
妖怪,也害怕失去根源!
“我名为神,却无神权。”
山神的眼泪滴在枯枝上,碎成一片小雾。
所有的山神都因信仰而生,他们是没有单一而固定的肉体的。他们有的长着牛角,有的生着剑齿,有的羽翅招展,有的头面覆鳞,他们是所有生灵的集合体,是念力,也是希望。所以他们都是守护者!守护花草山水,也守护其间的生老病死。
没有一个山神不是天生地养,他们与生俱来知道感恩,缺少必要的戾气。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们不是神,山神只是妖怪,又不是妖怪。他们是唯一被人类承认的非凡,比神更亲近,比妖更善良,比其他的信仰更纯粹。直到,毁灭降临!
这是我遇到过的第一百零七个忘记自己的山神
对于山神来说,遗忘即是消亡。不再祈祷的山神面临的只能是消失!
讽刺的是,我可以治疗他们身体的裂痕,却无法阻止消失。
妖怪没有灵魂,我留不住他们的绝望。
“我追了三百年,最终只是捡回他们的尸骨。”
他们,山神的子民们,那些脱离了根源的精灵,一个个在世间里枯萎。而山神像樵夫一样在风里寻找他们的踪迹,将他们的残骸捡拾,统统放在了背上。
他背着整座山的遗骸追逐流年,跑了三百年。
“该停下了!”山神说,眼睛望着天上,“我的故事结束了,谢谢你一直等我。”
指尖穿过渐渐透明的皮肤,我虚虚地握住山神的手,忍着不落下泪来。
“不是我在等待,”我笑,用尽全力让它看起来灿烂,“我只是不能离开。因为我是肉肉,是太岁!”
他不无惊讶地睁大了眼,旋即笑开去。
“那就不要离开,永远不要!”光线穿过了山神的身体落在我足尖,“至少,有一个地方我们知道可以回来,回来看看老朋友。”
今天,我又送走了一个老朋友。
他的名字叫神!
第六十一天、因为爱情
(1)
皓子是公认的娘娘腔。
皓子娘的程度是连被我们同样公认为娘娘腔的宫宫都会耸起一身鸡皮,不顾脸上扑的水粉扑索索往地上抖落,也要跳脚大骂:“你丫是个爷们儿,不许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