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帐中张罗占卜的之事时,骥昆真的将她拉到帐角问她经过忽图河时可曾遭遇过什么。她按照孟珏所嘱将在莫尔桥遇袭的事简单说了,然而她的心中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些不安。爹爹是汉朝的战神,陵哥哥是汉朝的天子,她自己也曾以汉使的身份护送雕库回罕羌,那么挫败先零人似乎应是顺理成章的事qíng,然而云歌觉得有种做了亏心事般的不宁。难道自己真的对先零产生了同qíng心,还是她实在不忍心亲手将那个几次救她于危难中的人送上不归路?云歌不敢再想下去,大步向孟珏临时的医帐跑去。
孟珏刚吩咐人将一个接完腿骨的伤者抬出去,云歌便风风火火地掀帘闯了进来。孟珏略有诧异,却只淡淡笑道:“我已很久不处理折疡,今日都觉得手有些生。”
云歌扫了一眼帐内,见号吾和跖勒的侍卫正候在一旁,只得压下自己满心的疑问,回道:“我在蜀地时倒是常常接触金疡和折疡。”这倒也是实话,她在蜀地乡间悬壶的这些年,遇到最多的还是这些由农活木作甚至斗殴引起的外伤。
孟珏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云歌一眼,转头对号吾道:“你带跖勒王子的侍卫去取些昨日从句良部落抢回的酒,送到跖勒王子的帐中,我一会儿就带糙药过来调配药酒。”号吾和那侍卫领命去了。孟珏站在小帐口目送他们许久,确定他们走远了,才落下帐帘,低声道:“什么事?”
“你……你不觉得……”云歌想了一路的问题忽然在口中打了结,“你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你……你让我说在莫尔桥的事qíng……是为什么?”
孟珏微微转眸,“自然是为了不让先零人行水路。”
“为何要我说?”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似乎对我已有所戒备。”孟珏的语气并不十分确定,停了停又道,“所以你的话应当比我的话恐怕更能让他听进去。”
云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行水路,他们便会赢?你不是说汉军拥有绝对优势吗?”
孟珏走近她,轻轻道,“从骥昆昨晚所说来看,朔仓的守军多为征发的囚徒,平日缺乏训练,领兵的辛武贤又是个这么个少谋轻断的。而骥昆的人马经过几次游击战,正是渐入佳境之时。我看他今日jīng选的一千人马,都是刚打出了感觉的先零少骑……”孟珏轻轻叹了一声,“先零有这么多伤兵败卒等着填饱肚子,我拦不住他们劫粮,只能尽量降低先零偷袭汉军粮仓的成功xing。”
“如果失败……他会死吗?”
孟珏转过身来盯住云歌,“原来你是来问这个?
“……骥昆他……毕竟几次救我……”
“你后悔了?”
“……不是……”
孟珏面无表qíng地审视着云歌,过了一会儿才垂目道:“朔仓属辎重重地,虽不是jīng兵,兵力也不会少。骥昆极为聪明,这种qíng况下不会冒然逆势qiáng攻。如此,是以较小的代价让他们知难而退。若是走了水路,反而会因长驱直入滋生骄傲qíng绪,因胜恋战陷得更深。”
云歌微微松开紧咬的下唇。
“如果他真的战死,你会心痛吗?”孟珏忽然抬目问道。
云歌不知如何作答,只低头不语。孟珏轻锁眉头望着她。帐中一时寂寂。
许久,云歌又道:“节若姑姑骨卜所得,也是你授意的吧?她在先零德高望众,你是怎么令她听命于你的?”
孟珏一时没有回答,只踱到帐角从一堆药糙中拣了几样出来,又步回帐口,才开口对云歌道:“有些事qíng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与人与己都算是件善事。你本就不该回来。我会尽快想办法将你送走。这等局面决计容不下一点犹疑优柔。现在我要去跖勒的帐中了,耽搁得太久恐怕令人起疑。”孟珏说罢,也不管云歌已经气得面色通红,掀开帐帘扬长而去。
即便孟珏说骥昆他们会知难而退,云歌心中仍是忐忑。她独自站在帐中发了一会儿呆。恰有先零伤卒前来医帐中求治,云歌见那人伤口化脓,孟珏又不在帐中,便动手为他换药包扎。悬壶不问敌我,凭的是父母仁心,这是医者的胸怀,可是云歌觉得自己只是为了心中的一点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