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杨瓴,他双目黑白分明,瞳仁如墨玉流光,晃得我一时愣怔,讷讷道:“你不是一直查探着我么……”说罢我才惊觉我竟被杨瓴眼光一时迷了心智,立时吓得捂嘴不敢说话。
杨瓴面带怜悯,叹道:“不想你小小年纪,已于家族qíng势下如此早慧。”他弯腰与我平视,温声道:“阿凰,我虽救过你,但我一堂堂男子,断不能因挟恩便对太子府女眷下手。你虽聪颖,但阅历尚浅,日后断不可如今日这般心神一乱便吐露心思。”
杨瓴嗓音温润,我听着如父如兄,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忽而大哭道:“瓴哥哥,你真的不是来查探我的?鲁地一些家人不喜我曾流落伎馆,我只好来寻长姊……可是长姊家里太过复杂,我只好倾尽绵薄之力,只yù让家人都平安喜乐罢了……”杨瓴忙掏出帕子替我拭泪,笑道:“看你平日一副顽童作派,竟也有现下哭花脸的形容。”我想起一事,抽噎着问他:“那瓴哥哥你也会不喜我曾流落伎馆么?”杨瓴摇头:“此事非你之过,且你彼时只是学舞习艺而已,并无……我怎会不喜。”杨瓴顿一顿,想起一事,取出一物递给我,道:“说起这个,赵姬倒是提过,你曾习埙。你生辰将至,赵姬托我将此埙赠予你。”我接过那埙,只见埙体小巧,并描上了凰图。我破涕为笑,欣喜收下,看着满眼chūn光明媚,便chuī起从前常练习的那曲《chūn归》,杨瓴见我心qíng转好,面上担忧之色亦徐徐退去。
我在月福轩中度日如故,转眼便是清明。我想明白了,再担忧卫太子的父子关系,亦是无力回天。一日泸楠启程往代地,我又同去。我曾于书简中读到,代地晋商活跃,常四处收购货物贩至雁门边市。我们一行人在代地盘桓数日,我便与泸楠商量往边市逛逛。泸楠遂叫上几名管事,与我一道沿着驼道往雁门而去。
时值夏初,边市正是旺季,各色粮、布、油等货品不绝于市。泸楠见我似yù寻某物而不得,便将我拉至一旁问:“你在找盐?”我一惊,诧然望向他。他哼道:“你怎的还不死心?”我低声道:“运城有解池产盐,运城离此不远,此地有边防驻扎,盐乃军需,我猜应有官商将盐私贩至此。”泸楠气恼:“姑奶奶,你究竟要如何?”我皱眉道:“我是忧心太子着了那起小人的道!”泸楠无奈:“好罢好罢,我便将我从执事处打听来的告知于你,免得你终日胡思乱想。地方盐官收盐不论品质,且时常以次充好运至边郡充作军需。卫太子于盐丞处知悉此事,便以化名官商开设盐场制盐,以保边境军需……”泸楠说话间,忽而有人拍我后背,问道:“你是史……兄弟?”我回头一看,原是杨瓴那位好友姬池。我转身一揖道:“姬兄,幸会。你是来此处访友么?”姬池道:“我随父运些药材至此地,顺道过来边市转转。你可有用过饭?可要去茶馆歇脚?”我想到泸楠身份,便道:“实在抱歉,我只是随家中族人外出,现下天色不早,我得回了。”姬池便道:“你一半大孩子,确是应回了,姬某告辞。”我别过姬池,与泸楠回了住处。
我回到长安已是盛夏,长姊见我一个冬日养回的肤色又黑了几分,便不许我再随意外出了,待秋风起后才可走动。我只好日日钻进书馆里,这翻翻那看看,便也将日子过到了中秋后。
我给偷偷杨瓴传信,他终是在中秋后将我带了出来。他打量我一阵,笑道:“难怪良娣将你禁足,你肤色竟有几分像是那边郡异族女子般。”我皱眉道:“瓴哥哥,你今日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杨瓴忙道:“哪是笑话你,今日带你去南山狩猎可好?”我欣喜若狂,道:“真的吗?我们立刻便走!”
我与杨瓴驰马,取道南山而去。八月秋风慡利,晴空万里,南山风景如画,各色猎物甚是肥美。我习箭术时日尚短,杨瓴给我带了把小弓,嘱我像平日练习般便可。我们将马缚于糙茂处,便背起弓箭走入南山深处。我兴致勃勃,但she箭准头不足,及至日落,我也只捕到三两野兔。杨瓴将随身带来的gān粮与我分食,他要看顾我因而极少出手。而后他张臂弯弓,一箭离弦而出便猎下一匹huáng猄。晚间我兴高采烈回到月福轩,向长姊展示我的猎物。杨瓴把huáng猄赠予我,长姊留他同食猄ròu,杨瓴本yù婉拒,被我再三撒娇挽留,终是陪着我用完晚饭后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