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瓴见我不哭了,便轻声问我:“你这数日来过得可好?”
我吸吸鼻子答道:“我还行,就是每日要去……”我正想说要chuī埙给你表弟或表妹听,忽而想起这金光孩子的事师尊让我暂时瞒着穆瓴,我立时转口道:“每日要抄这繁书密简,我累得够呛。”
穆瓴翻着我抄完的经书,浅笑道:“现下你已抄有四卷,余下十六卷我循着你字迹替你誊抄罢,待到你解禁的时辰我便将所抄书简拿来。”
我当即摇头:“你还有自己课业,哪能腾出这时日替我抄写?”
“无妨,我抄写比你快速。”
我赧然道:“那……你就帮我抄十卷罢,左右此祸事乃我所犯下,我理应受罚的。待你替我抄完那十卷,我再送你麟羽致谢……”
穆瓴失笑:“你的麟羽再繁多亦经不得你这样拔去送人,况且麟羽也应在你身上才显绚丽。云绛,你我之间……原不必算得如此分明。”
“那么,我改日再请你饮酒。”我脱口道。
“还敢饮酒,嫌惹祸太少?”穆瓴无奈一笑:“我不能在此长留,你脸色不好,先歇上一日再抄经罢,我这便回了。”我忙点头应下,目送他离去。
穆瓴走后,我到跨院里chuī了一阵埙,忽觉困倦,便坐于花树下打起盹来。许是花香醉人,我梦到了与阿兄少时的一件趣事。那时阿兄带我下凡间游玩,彼时正值寒冬腊月,凡人们大多躲入屋内取暖。我虽不惧凡间严寒,却也觉四野无人甚是无趣,阿兄便带我去看一片huáng梅花林。阿兄说huáng梅又称磬口梅,有绛色檀心。我好奇地摘下一朵细看,果见花心绛紫,且有檀香扑鼻。我将梅花收入袖中,自那日至今我便只着如花心那般的绛紫衣裙,苍族长见了直道当初为我取对了名字。那日我与阿兄看完huáng梅正yù离去,忽见一对男女于一花树下说话。此时天寒地冻,忽有人声,我玩心顿起遂拉上阿兄化成乌鸦躲去树后偷看。只听男子说道:“环儿,这几日你过得可好?父皇可有为难你?”那女子道:“父皇只是召妾身入宫修道,并无留难。只是妾身困于皇宫中,若殿下想念妾身,便只能到此梅园角落一聚了。”彼时记忆久远,我梦中只见到那女子身着道袍,一副道姑打扮却难掩雪肤花貌与丰腴体态,而那男子相貌我毫无印象,却清楚瞧见他眼中神qíng。后来我问阿兄,那男子眼神是何种形容?阿兄言那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目露关切怜惜之意。我不解怜惜为何物,阿兄说应是男子担忧那女子会受委屈因而牵挂心疼。阿兄见我仍是一知半解便拍我额头道我年少不懂风月,如何诠释我也参不明白。
少时幻梦记不真切,我醒来只觉头痛yù裂,回忆梦境只觉那个叫“环儿”的道姑样貌当真倾国,只是身为道姑为何不潜心修道反而与男子躲于梅树下密谈?还有那男子应对那“环儿”极是笃爱,莫非这是一段孽缘?想到方才穆瓴入寝舍探望我时,他目中流露的我看不懂的神qíng,分明就是梦中男子对着那“环儿”的“怜惜”。一阵微风chuī过,几朵huáng梅随风袅袅婷婷坠至我脸侧,绛紫花心柔柔划过我脸庞,仿佛树上孩儿那小手轻拂,我不禁一个激灵,暗道我真是睡糊涂了竟在这胡思乱想,忙站起对着那幼蛟柔声道:“阿姊没事,就是做个怪梦而已。”那幼蛟似是听懂了我的话,轻轻摇了一摇。
我每日除了歇息,便是抄经和chuī埙,穆瓴未有再得允许进来看我。如此二十日过去,我瞧着解禁时辰将至,正yù去找穆瓴拿他替我抄写的那十卷,忽而殿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兴奋道:“穆瓴我正yù寻你……”
话未说完,伯甦便踱了进来。他嘲讽道:“你就这么急着去找你那小白脸?那倒不枉他替你日夜无休地抄经,这些给你。”他左手提着一袋子竹简递给我。“另有这个。”他右手把彻云鞭放至案几上。
我收起竹简问道:“怎么竟是你来了?”
伯甦慢条斯理道:“你那小白脸累着了,正歇息呢。待他醒来怕是会误了你去石楼jiāo代的时辰了,我便替他送这些过来。那彻云鞭是师尊让我给你的,你已是首席弟子,法器由你自己收好,别随意往别人脸上招呼便可。”
我知伯甦所言句末有意戏谑,然我已听出他句首另有所指,忙问:“穆瓴一向自律,怎会睡至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