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稔地在huáng梅花树下开始不要脸,无论学到什么我都用埙胡chuī一通给那孩儿听。现下她已成婴儿状,原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师尊看着她笑不拢嘴,我遂求师尊让我给她起名字,师尊允了。我翘望她满身华光于huáng梅花影里疏落独立,便唤出“疏影”二字,师尊对这个名字亦甚是赞许。我又问疏影姓什么,师尊闻言脸色稍变,只说日后再提。
我心下奇怪,当晚我把寝舍殿门下了五重禁制,用新学的稽识术探看了疏影的元神。看别人元神的法术有数种,可这是十分缺德的行为。学宫所授的稽识术是非常平和的术法,须是被探者对施术者信任至极,施术之人才能顺利进入被探者元神,若被探者对施术者怀有一点戒心,施术者即使qiáng行进入被探者元神,亦须臾便被bī出来,且施术者极有可能遭反噬。
疏影对我极其依赖,我相当顺利地入到她的元神里。只见她元神透出一抹柔嫩晕huáng,十分明净,我进入不久便见到了一处被封起的记忆。我上前yù解开细观,却发现那封印异常牢固,我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解开了五分。然而就是这五分记忆,便已让我瞠目结舌,惊慌失措中我连术毕出她元神时都几乎行错,险遭反噬。
我于配殿中回想方才所见,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疏影,她姓穆!她是穆瓴亲妹!他们的母亲是师尊胞妹,父亲则原是蛟族少主。他们一家在外被恶人追杀,穆少主为护当时已近临盆的发妻与爱子穆瓴,不幸坠亡于一处山涧。师尊胞妹亦身负重伤,带着穆瓴逃至玄杞峰寻师尊,并qiáng行催生,产下当时魂魄未齐的疏影,又把这段记忆制出两份各自封入穆瓴兄妹俩的元神里,待疏影魂魄补齐,这段记忆便于兄妹二人元神内自行解封。师尊胞妹于疏影出生两日后油尽灯枯,重归混沌。
这仅是一半,便已是一段刀山血海的过往。我拂开殿门禁制,脚步虚浮不知能往何处,恍惚间我一脚踏空,整个人直直摔往殿外,额头重重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流如注。浑浑噩噩间我听见穆瓴略带慌张的嗓音:“云绛!”
我如同骤然找到目标的迷路者,循着他的方位伸手并颤声呼唤:“穆瓴……穆瓴……”
须臾间穆瓴奔至我跟前扶住我双臂,并捧起我那半脸血的脑袋,心疼道:“没酒气啊,你怎的摔成这样?”说着便想扶我进殿里。我拉着他语带哀求道:“先别进去,我闷得很,想在此透透气。你去打盆水来给我洗洗脸可好?我的眼睛被糊住了……”
穆瓴只得扶我在殿门外坐下,方转身去取水。我使出疗伤法术把额头伤口理过,穆瓴轻手替我擦净脸上血迹。我心绪趋稳,问他道:“你怎的过来了?”
“你今日于学堂里落下一书简,我想着你明日早课要用,便送来此处”,他皱眉,“你今日可是遇上麻烦了?竟如此惊惶。”
我摇摇头,只道:“你能伴我在此静坐一阵么?”
穆瓴轻轻握住我手道:“好。”
彼时已入夜,无月无星,我举头呆望漆黑苍穹。过了许久,我转头问穆瓴:“你会记起你母亲么?”
穆瓴一愣,惘然道:“或许当时年幼,我已记不清母亲模样。”
我心念一动,陡然脱口道:“你今夜宿在我这处可好?”说完我又觉着这话似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有何异样。
穆瓴脸色却倏地一变,先是错愕而后惊疑,问道:“你今夜……吃错药了?还是方才……磕傻了?”
我却问道:“你可信任我?可会觉着我有害你之心?”
穆瓴叹口气,抬手摸着他左眼下鞭痕,苦笑道:“我自是信任你,你害我的还少么”,他拉我起身道:“你今日心绪不定,我先扶你进殿去给你敷些伤药。”
我扯着他的袖子,带着些哭腔撒娇道:“你今夜就留下陪我嘛。”
穆瓴无奈:“还有半年就是你千岁生辰了,怎的还像个幼童般撒娇要旁人陪寝呢?”
我胡搅蛮缠:“那你留是不留?”
穆瓴哭笑不得道:“我……我留下,你……你且听话,我给你敷伤药。”
我貌似乖顺般由穆瓴替我包扎好伤处,然我右手却一直抓着他衣角不放。穆瓴叹气,“你已在殿门处下了五道禁制,我要走也走不了,你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