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讷讷道:“我并非想害你……”
穆瓴表qíng像要哭,“云绛,我……我从未曾认为你要害我……唉,你今夜如此折腾,想必是累了,我既在此陪你,你便上榻睡吧,我先坐一阵禅。”说完他走到我往日打坐之处,背对我坐下,调息入定。
我上榻躺下,保持着睡姿不敢动弹。就在我快支撑不住要活络一下筋骨时,穆瓴终是起身向我走来,我即刻闭气假寐。他替我掖好被角,低低道了句“还真是只笨鸟”,便斜倚在我榻边睡下了。我待到他呼吸均匀后,便掐个昏睡诀让他彻底睡沉,而后我使出稽识术,进了他元神里。
穆瓴是已近一千八百岁的成年男子,比起疏影那柔柔的元神,他的自然冷冽犀利许多,然而两人气息极似,果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元神里记忆良多,均是层层叠叠,却也流光溢彩,想必他是内心真挚敞亮的坦dàng人。我行至深处,果真见到了那份与疏影同样的被封起的记忆。我转眸间,竟然在角落里看到了另一份记忆。这份记忆亦被封起,看封印却像是由师尊下的。我试着触碰那封印,却比前一份更难解开,我只隐隐瞥见穆瓴幼时见着了追杀他父亲的bào徒头领,但那头领的模样一闪而过,我只辨出个大致轮廓。师尊封起穆瓴年少时目睹父母横死的惨烈记忆,大抵是未免让穆瓴陷入仇恨深渊里,然而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师尊打算何时让穆瓴兄妹手刃仇人呢?
我给穆瓴下的昏睡诀渐次散去,他睁开美目缓缓坐正,望向坐在他身旁一脸肃穆的我。不知为何,我似是对他那比剪水还要幽深的双瞳无法抵御,每当他若有似无的眼风或柔或利地扫过我,我便似思绪无所遁形,全被他看去了一样。而此刻,我心里念了十数句佛经偈语,都难抵他若有所思的凝视,我不由自主浑身颤抖起来。穆瓴温声低语问道:“云绛,为何还不睡?”我再也忍不住,拉着他绕到配殿后的跨院里。
我与穆瓴并肩立于梅树下,今夜无光,唯有疏影周身的华光或明或暗透过树影照下来。穆瓴瞠目许久方轻声道:“我在仙岛住了许久,竟不知此处奇树美景。”
我引穆瓴走到疏影的华光下,指着她对穆瓴道:“你看,这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她母亲便是师尊的胞妹。”
穆瓴万分惊诧道:“这是……我的表妹?”
我想起穆瓴父母过往遭遇,不禁哭了起来。我朝替我拭泪的穆瓴语无伦次道:“她是你的妹妹,你唯一的妹妹……我已看顾她百年,她这样可怜……师尊让我瞒着你,我再瞒不下去了……”
那夜我断断续续地把关于疏影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穆瓴,除了疏影姓穆这事。我说至末处迷迷糊糊靠在梅树下睡着了,穆瓴轻拍我后背陪着我直至天明。
那夜后穆瓴得空便来梅树下瞧疏影,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我想他应是见我那夜qíng状实在怪异,我原已照看疏影百年,断不会因一时觉得疏影可怜便把我自己摔得一脑门血。他疑心我仍有事qíng瞒着未说,只是无论他如何试探,我一触到那夜之事便立刻闭嘴不言。穆瓴无可奈何,便不再追问了。
如此又过数月,我某日修到一平瘢生肌的疗术,便是以内息为基,控持心境,口含丹药,再渐次吐出内息。
这日我与穆瓴在仙舸中,他将谖罗所生的一雄一雌两只小shòu画下,还问我画得是否形似。我曾前去瞧过那两只小shòu,虽才百岁却已初露凶相。我问穆瓴那谖罗是与何shòujiāo配方得孕,穆瓴顿了顿,说谖罗是师尊带出学宫放风时有孕的。我撇嘴道:“这谖罗也太空虚寂寥了,怎么见到个长得满脸凶相的也不放过,看那两头小shòu,都没谖罗面相乖巧。”
穆瓴敲我额头道:“你这脑袋最近在思虑何事,怎的竟说起浑话来?”
我蓦地想起刚修得的平瘢疗术,便对穆瓴道:“我刚修得个法术,你且闭眼。”
穆瓴不疑有他,便合上眼睑,嘴角微微上扬,似对我所为十分放心。我遂运起内息,将随身丹药放入口中,调息吐纳后靠近穆瓴,将嘴唇移至他脸上瘢痕处,自口中尽数吐出化开了丹药的内息。我见他闭眼时长睫细密微翘,如蝉翼般隐有颤动,煞是悦目。我正欣赏着穆瓴的长睫,他却倏地睁眼,面色惊恐往后退去。我不知他为何如此,又看向他那瘢痕,似是退色,又似是他脸色变红因而瘢痕稍显退色之故。他惊问:“你……你方才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