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瓴握住我双拳,沉声道:“阿凰,你莫要愤懑,我是真心实意娶你为妻”,杨瓴忽而转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冯氏之子不是我的,我与冯氏……并无夫妇之实。”
我如遭雷击,目光定定看向杨瓴。他叹气道:“冯氏初时有孕,却言不知此子是你姐夫的还是公孙敬声的。这实在荒唐,江充忌惮我娶了卫太子良娣幼妹,遂进谗言让陛下命我认下此子且不可对你泄露机密。如此冯氏便可窥得你行踪以布下朱安世之局,又可令我夫妻离心。”杨瓴沉痛道:“巫蛊之禍过后,我方探得,冯氏之子原是朱安世的……难怪你那日问我朱安世祖籍何处,你是从冯氏身上寻到了蛛丝马迹吧?阿凰,是为夫失察……”
我的心里蓦地似有燎原烈焰自胸口喷薄而出,我举头仰望苍天,数日来压抑的怒火与悲屈化成一声声狂啸:“你凭甚么!你凭甚么!你长子之母,还有我的两个姐姐,都是身居高位却克己恭俭的温良女子,平生所愿不过是家人的平安喜乐足矣。你们这些利yù熏心的男子,生生将她们卷入无边暗狱,她们七窍玲珑的心肝,皆葬身于你们这些皇权倾轧的下流勾当里!”我喉头甜腥,气息杂乱,杨瓴一把搂过我,以内息替我顺气,劝道:“陛下去年下了罪己诏……阿凰,那个至尊之位,确是有许多旁人难解的不得已。”我心头怒火稍歇,却仍是愤愤不平:“晚年穷兵黩武,内政不修……姐夫jīng盐修铁,劝谏征伐,如此殚jīng竭虑,却敌不过媚上欺下的jian猾鼠辈与庶子外戚勾结……建再多的思子宫台,我的姐夫亦回不来了!然而长子一家冤死后悲剧竟仍在继续,稚龄少子再以失母收场!”
杨瓴忙道:“阿凰,你先别气,我给你看个物件。”他于怀中取出一物递予我,竟是玥直当初手不能展时握着的玉勾!杨瓴叹道:“赵婕妤见陛下对霍都尉有托孤之意,便知死期已近,她乔装密见我,言若有一日我寻到你,便将此玉勾jiāo至你手上,另一玉勾则留在皇太子处。她已将与你结拜金兰之事告诉皇太子,亦是将他托付于你之意。阿凰……”,杨瓴定定望向我,美目中隐忍着不安与眷慕:“你可要……随我回长安?”
杨瓴语气满带哀求,我骤然想起了思儿。我因事外出而她耍xing子要我留下陪她时,她问我何时带她去见阿翁时,我收起她的糖果她要我再喂她一块时,都像极了杨瓴此刻的神qíng。父女俩一个怀恋,一个娇憨的面容在我眼前重叠,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化成一滩温水,朝着杨瓴轻轻道了句:“诺。”
我将行囊里的药粉洒至温汤里,对杨瓴言我需先回庄上处理些未完之事。范明友果将那伙游侠引至温汤处,在苦寒漫长的冬日里,乍见如此温暖洗沐之地,游侠们立时中计,在温汤中渐次昏迷。我将游侠之事托于杨瓴后,与他约定三月后长安相见,杨瓴不太qíng愿点了头,我方独自回了庄上。
我回到便见询儿正与思儿围着火炉烤蒟蒻。询儿对思儿道:“此物有毒,需得烧熟透了方能入口。”思儿有些心急,道:“那你快些,我肚子饿了。”我走上前去,将夏日食剩晒gān的果皮放入火炉,片刻后便果香盈满一室。我取出匕首将炉中蒟蒻切块,待其熟透了混入果香,两个孩儿手舞足蹈,吃得很是欢快。
泸楠五日后归来,问起我那汤池之事。我向他道出实qíng,又说了长安有旧友故去,我需回京一趟探看其幼子。泸楠恼道:“你如何安置思儿询儿?”
我不意泸楠竟会生气,遂解释道:“眼下皇帝年迈病重,长安形势未明,我如何敢带上两个孩儿重回那权力漩涡?杨瓴不知思儿之事,我只是让他引我去见见我那故友遗孤罢了。”我理一理思绪,又道:“此次游侠虽已剿灭,却难保没有下次。两个孩儿留驻于此终非长久之计,眼下巫蛊禍事已平反,我想将孩儿带回焉支山。”
“若日后qíng势许可,你可是要携孩儿回长安与你那夫君团聚?”泸楠骤然站起,一双鹰眼似要望穿人心般盯住我问道。
泸楠母亲是乌孙人氏,泸楠xing子生来便带着些西域人的霸道。从前他年纪还小,xingqíng尚算温和。这两年他逐渐长开,嗓音变得低沉,身子骨亦是愈来愈魁梧,我见他此刻岿然而立,心道当初那壮实少年已长成如今初具西域男子那般骨健筋qiáng了。我轻笑道:“你明年就满二十,若你愿意,待你加冠后我与你在长安寻一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