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虑一番,方问道:“瓴君,你言下之意,是大将军整治太医丞与巫医令,陵儿身子就好转了?”
杨瓴点头道:“却不知是否巧合……”
二月二,由霍光主持,天子于钩盾弄田亲农,上官皇后巡视各织室。霍兮姜身份尴尬,不宜陪同皇后,倒是落了清闲。我遂寻了此隙,前往霍兮姜所居别苑探望。
“我这外甥当真可惜,被救上岸时小脸惨白,不多时便……”兮姜斜倚榻上,凄然道:“五妹已是昏过去数次,多日来皆昼夜痛哭。五妹夫在家治丧,里外打点得有条不紊,却仍是沉默少言,对五妹伤痛之态少有宽慰。外甥头七刚过,五妹夫便回了尚书台替陛下理事。外间有赞五妹夫心系天下大公无私的,也有叹他为避家中伤心氛围转投公事的”,兮姜轻叹道:“我是知晓他心里放不下思儿,此番变故,他应是……不知如何面对五妹罢!”
兮姜所言令我想起念儿身后年余,杨瓴对我不闻不问,而后他虽宽解了些许,却再无从前待我那般细致温存,可叹无常世事终是将往日深qíng磨砺掉了。我稳一稳心绪,问道:“现下,秺侯夫人好些了么?”
兮姜脸上透出些古怪与无奈之色:“外甥过身有半月,五妹平复了些,却不满五妹夫总以政事为由常住尚书台,前日她忽而直奔尚书台yù寻五妹夫。因着她身份尊贵且独子新丧,侍卫们都不敢拦她,只请她在二门处稍候。五妹yù硬闯,争执中却忽而晕倒,不久便被太医丞诊出已有月余身孕。五妹夫闻讯赶来将五妹带回家中,并陪伴了五妹数日。”
我闻言亦是惊奇,问道:“如此乍悲乍喜,秺侯夫人身子可还受得住?如今太医丞与巫医令尚在整顿中,其诊断可做数?”
“妇人滑脉并非难断之象,这倒是无妨。只是五妹身子虚弱,父亲寻了好些医官为五妹调理呢!”
“医官?”我好奇道:“大将军仍是自宫中少府寻医士照看秺侯夫人么?”
“父亲下令整顿后,如今少府众人皆全心应对,负责照料五妹的一众医官皆倾尽心力,不敢再出差错了。”
“秺侯夫人如今所用汤药,亦由宫中药署所制么?”
“我曾劝五妹,少府乃总领皇家庶务的,如今明面上以云霓她皇后的名义为娘家小姨于宫中受惊后赐下医官照料,然而仍是僭越了。而父亲如今在朝堂上做派……已是引天下侧目,若再遣少府药署为五妹制汤药,这不是云霓以夫家补贴外家么!只是父亲与五妹仍执意而为……唉……”兮姜转头望向我道:“你今日怎的对五妹之事如此在意?”
我轻叹道:“这世上总有许多无可奈何之憾,对于令妹,我总是心有不忍的,与秺侯结亲,她并无过错……”
兮姜叹气:“这世上,能得偿所愿者真真少之又少……”
我陪兮姜用过饭,杨瓴亦到来接我。他与上官期于前院话别后,携我驰马离去。
我向杨瓴道出了与霍兮姜所谈细节,杨瓴听罢道:“莫非这药署亦为霍氏所用?如今因着秺侯丧子之事全宫戒严,华起为县官诊视之事只得延后了。”杨瓴指头轻扣着桌案,沉思片刻后道:“我回宫一趟,你歇罢。”
我在一瞬间明白了金赏之妻yùqiáng闯尚书台寻夫的疯狂之举,是她夫君多年的冷漠及其丧子后各种自责与心寒使她急需向夫君讨个说法。然此刻杨瓴之状又与金赏何其相似呢?我伸手拉住杨瓴衣袖,道:“瓴君,你今夜可否……”杨瓴转头,面无表qíng望向我,星眸里竟全是冷意。我不禁打了个哆嗦,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歇在家里”变成了“去看看陵儿,他今日亲农劳累了……”
杨瓴似是暗中松了口气,道:“你且安心,为夫自会看顾县官。”杨瓴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转身离去。
杨瓴这一走又是多日不归,只是隔三五日往家里报了声平安。我无事在家时,便常在书房里坐着,似乎房里还留着杨瓴的气息。颈间玉瓶被我摩挲得愈加光润,仿佛已纳了些灵气。
史高在询儿完婚后就回了鲁地,泸楠则依然四处行走。我将家中事务打理妥当,并给鲁地史家传信,二月末我便独自启程往鲁地而去。如今史高是史家家主,史高两个弟弟史曾史玄一道替兄长协理家事。我到家后先去见了母亲,她如今高寿,但近年来已行动不便,且神志不甚清明,拉着我的手却唤着长姊的小字。我心里酸楚,遂陪了母亲好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