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县官的只能是皇后了。华起断言县官如今仍未适宜……房事,大将军又只许皇后一人近身侍候县官,这皇嗣之事,只得等一等了。”杨瓴拿出一绢帛递给我,道:“思儿来信了。”
我打开绢帛,思儿那娟秀又带些俏皮的字迹跃然其上。只见思儿写道,她于鄯善王宫中已是有所适应,尉屠耆并未拘着她,反而将她奉若上宾般,王宫中其余妃嫔亦对她礼遇三分。思儿还写了些西域见闻,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重得自由的欣喜。我看罢,轻声问杨瓴道:“这信是秺侯送来的?”
“秺侯如今时常处置内朝与西域之事,带封信过来并不难”,杨瓴搂过我肩,新生的胡茬扎在我颈间,道:“阿凰,东北面乌桓复犯塞,明友奉命讨逆,为夫……又得出征去了。”
杨瓴出征后,姬池便由金赏接应着为陵儿诊治。姬池得空亦会来寻我,将陵儿近况说与我听。陵儿从前夜间时有咳喘,如今倒是少了。这日姬池又上门来,我忙迎上去,却见他眉头深锁,面色不豫。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华起兄有何事为难?可是县官……”
“非也。秺侯夫人昨晨早产,生下一子,此子先天未足,半日后便咽了气”,姬池叹气道:“秺侯夫人状如疯魔,巫医令去秺侯府上祝祷驱邪,太医丞为那早夭的小公子疲于奔命,整个侯府人仰马翻。”
我惊道:“那小公子救不活么?秺侯夫人年头才失了一子,如今这胎又……她如何承受这接踵而至的丧子之痛?现今秺侯如何?”
“秺侯只道了句,天意让他无子。”姬池摇头叹息,又道:“大将军震怒,斥责日常为秺侯夫人诊脉的太医丞失职,如今少府上下战战兢兢,而我,只得暂缓替县官诊治之事了。”
姬池无计可施,为陵儿诊治之事只得暂时作罢,金赏遂时常陪伴陵儿以方便给姬池传话。一个月后,我算着平君产期将至,遂将之前备好的妊妇月子用物寻出,yù送至尚冠里。我方行至家门,门外有一辎车由远及近而来,正停于我面前。我望见此车上悬着霍字铭牌,驾车之人似是霍兮姜处的家奴。我正想着可是兮姜来寻我,只见车上走出一妙龄少女,其容色艳丽,头饰华贵,身穿繁复的曲裾深衣,神qíng颇为倨傲。她踩着躬身的奴仆背脊走下车后,对着车内道:“五姐,是此处了,下来罢。你方才出月,当心风大!”其语气透着不屑,似是踏足了肮脏之地般。辎车内走出另一女子,身着厚重玄服,头脸亦包裹紧实,只露出双眼。这女子缓缓走下辎车向我行来,我虽未得见她容颜神色,却亦从她双眼处窥得重重哀怨与不甘。我倒抽一口冷气,上前一步作揖道:“这位夫人与这位女公子有何贵gān?”那少女杏眼圆睜傲然道:“你这妇人好不知礼,见到……”少女身旁的玄服女子止住那少女咄咄bī人之势,只上前朝我幽幽道:“你便是杨女史之母?杨女史长出倾城容色,尚在椒房殿时便已引得一众少年思慕不已……原是其父母皆是姿容出众之人。”
这女子话一出口,又是乘兮姜的辎车前来,我便笃定了她即是金赏之妻霍氏,她身旁那桀骜之势与霍云如出一辙的少女称她五姐,便应是霍光扶正的显夫人之女霍成君。我见那霍氏眼神幽怨,语意讥讽,遂定下心神行礼道:“见过秺侯夫人。”
霍氏却未言语,我只得保持行礼之姿。我无奈道:“家夫出征在外,我一小妇人不知礼数,请侯夫人见谅。”说完我便退至一旁,躬身而立。霍成君拉一拉霍氏衣袖骄横道:“五姐,这妇人粗鄙无礼,对你不恭不敬,你快给她些颜色瞧瞧!”
霍氏忽而叹口气,转身道:“她说得对,将士出征在外,留京的家眷不得无故苛待。外子领平凉数万休屠部众,我身为他正室夫人,竟没想到这茬。”她对霍成君幽幽道:“小妹,我们回罢。”
霍成君回头瞪我一眼,心有不甘随霍氏离去。我待那二人远去,将手里妊妇之物送到尚冠里,便匆匆去寻姬池,将方才霍氏借兮姜马车yù至我处寻衅之事说出。姬池沉吟片刻,道:“我去寻秺侯商议。”
我原想问为何霍氏竟知晓秺侯与思儿的私qíng,然我转念一想,大凡在意夫君的女子,哪有对夫君心中所系一无所知呢?况且霍氏连失二子,如今其幽怨之色亦不难领会了。我只得让姬池转告金赏,莫轻视妇人之智,以免祸起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