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还敢留在这里?”这句话让冷疏源心神大恸,木无表qíng的脸上陡然出现一道裂痕,她一把挥开重寒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厉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冷氏百余人都死在我手里,难道还少你一个不成?”她面如寒霜,尾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们的话,我不相信。”重寒轻轻说,他的语气很郑重,“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正要离开的冷疏源听闻此言脚步登时顿住,良久之后,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不信他们还要信谁?莫不是要信我不成!”她嘲讽道,“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苍夙族中等闲有点儿地位的族人哪个不知道我冷疏源当年亲手屠灭了冷氏一门所有人?是非真相,难道还不够明了?”
重寒注视着她的背影,那样单薄纤细,如同承受不了任何重量,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身躯,却非要把过去的一切都背负在自己的肩膀上,何必。
一个能为了所谓‘半师之谊”不顾生死,为了一个拥抱拼尽一切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屠戮至亲?
“我信你。”他一字一字地说。
别人说什么不重要,你说什么也不重要,我只是……信你。
冷疏源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东西,她蓦然长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声嘶力竭。
“我信你。”重寒轻轻重复。他看到冷疏源转过身,沉寂的眼底有一丝薄光。她的长笑被他的话打断,她紧紧盯着重寒,足下未见有半分动作,须臾之间却已经bī到了他面前,手中清光潋滟的凛煜剑横在他的咽喉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再骗我,信不信我杀了你!”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极轻,极冷,若剑锋上的一点薄霜。
“你不会。”重寒平静地说。
那一刻冷疏源似乎愣了一下,双目轻轻垂落,一丝杀意泠泠若秋水泛起,却终是散了。
“你说你信我。”她持剑的手也垂落下来,目光偏到一边避开重寒的眼睛,讥诮地开口,“你我相识不过月余,你凭什么说信我?”
那些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在那样的事qíng发生之后尚且不能信我,你又怎么能信我?
重寒知道她动摇了。
没有人喜欢孤独,纵使是苍凉寡信如她,也会渴望有人能相信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他不相信旁人的言语,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拥抱克制而温暖,带着依稀的温柔缱绻,令人沉溺。白衣的少女猝然被他抱住,手中短剑铿锵坠地。她的身体在少年的怀抱中僵直颤抖,渐渐放松下来,依在他怀中。
这个人身上,有她久违的温暖。
那是她曾经拥有,如今却又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那一夜我的确是亲手杀尽了冷氏一门……”她低低地说,平静中深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惶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停不下来,凛煜剑上全是血……我想停下来,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看着那些前一刻还在对我笑的亲人死在我手上,他们的表qíng那么震惊,到死都不相信我会杀他们,他们的血溅在我身上,那么烫,像是要把我活活烧死一样……”
冷疏源躺在重寒怀中,她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空,眼睛里空dàngdàng的,手指紧紧攥住重寒的衣袖,因qiáng烈的悲伤和恐惧而痉挛紧绷。
重寒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把自己的手覆在冷疏源眼前,挡住那过分惨烈的目光。
“都过去了,阿源。”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缭绕在冷疏源耳畔,“别再想了。”
他从那双空dòng的眼睛里看到了汹涌的làngcháo,那是一直不曾消逝的记忆。那些记忆如火焰一般固执地不跟熄灭,幻化成坚不可摧的牢笼,把她禁锢在过往的时光中。
他或许永远都无法明白那是怎样的恐惧。
“那天也是月圆夜,雪下得很大,很冷,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红和白,血泊上燃烧着火焰。”冷疏源仿佛听不到他的话,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中的痛苦和恐惧越来越明显——
那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失去所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