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_作者:夜疏烟(82)

2017-12-08 夜疏烟

  看了半晌,她倏然一笑,在地上铺着的松软狐皮上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矮几,从天青色的瓷盘中拈了一块jīng致的糕点放到嘴里。糕点入口绵软,带着微微的清甜和药香。

  “你倒是不客气。”君墨抱着两个酒坛从院中走出,看冷疏源这样眉梢一挑,快走两步把酒坛搁在桌上,又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杯放在酒坛旁边。

  冷疏源眨了眨眼没吭声,君墨眼里不由自主地带出一点笑意,她横了冷疏源一眼,把一坛酒并一只酒杯推倒冷疏源面前。

  “当初酿‘流光’我可是用了不少稀罕东西,今天便宜你了。”

  说着,她拍开泥封,将坛中的酒倒入杯中,冷疏源也依样而做,淡金色的琼浆映着月光,倒真像是把光盛到了杯盏中一样。

  酒很凉,入口却有微微的暖,似清似甜似酸似苦,竟像是将人生百味都融入了这一盏琼浆玉露中。冷疏源闭了闭眼,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样?好喝吧。”君墨修长的眉目扬起,得意洋洋地瞅她,“我说你啊,别老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生得那么好看,整天yīn着一张脸做甚?”

  “好。”冷疏源低低应了一声,一线薄薄笑影漫上眼角。

  这酒劲儿大得很,君墨连喝了十几杯,已经是醉了,她跳起来指着冷疏源,似是想骂她,忽然又笑了。

  “哈、哈,你……”她醉了以后不像平常那种挺唬人的眉目疏朗的样子,鼻子微微一皱,眼里透着些孩子气的狡黠,“你说你蠢不蠢!”

  冷疏源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她喝得比君墨少,酒量也比君墨好,是以此时眼底还略略存了一丝清明,只是行止之间难免带上了一股子牵牵连连的凝滞感。她歪头看着君墨,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看着看着忽然探身出去推了她一把。

  “去你的。”她扬了扬下巴,“你才蠢。”

  君墨被冷疏源推得一头扎到了旁边的雪堆里,爬起来后满头斑白,梳得整齐的长发乱七八糟的。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抓过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思悠悠,人生何付?不过当歌醉酒,笑软红十丈,莫逐深前路!”

  忽然来了兴致,青衣女子拔了根簪子随意地击节而歌,不成曲调,颇有几分荒腔走板的架势。她的脸上因醉酒染了一丝红,眼睛却是晶亮亮的。

  “怎么样,醉这么一场,可是舒服了?”她回头问坐在梅树下的白衣女子,那人执杯淡笑,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样子,脸也不见红,只从微乱的领口和略略有些失神的眼睛能看得出她确实也是醉着的。听她发问,冷疏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半晌之后低低笑了一声。

  “如果能一直这么醉着就好了。”

  “‘当歌醉酒’,阿墨,你想要的,倒是与我仿佛。”冷疏源蓦然仰头将杯中酒灌入喉中,淡金色的琼浆从嘴角滑下沾湿了衣领她也混不在意,她看着君墨,眼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神采。

  “但,你比我幸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一下,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你比我幸运。”

  “只要你肯,那种逍遥恣意的生活你随时都能得到,不必在意生死,也没有责任的牵绊。只要你肯舍下他。”冷疏源轻声说,“只要你能舍下慕苍玄。”

  “我真的……很羡慕你啊。”说着说着,她苦笑了一声,眉间浅浅聚起一丝悲哀。

  君墨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摇头。

  怎么能舍得下呢?阿源,你怎么就不明白,再怎样渴望,再怎样美好的生活,若是失了那个与你相伴的人,也就都没有意义了。

  就如重寒之于你,微之于我一样。

  如果不是要保护他,你也不必活得如此辛苦吧?

  的确,只要我们肯放手,我们就再不用面对那些不可知的将来,就可以拥有我们想拥有的自由和幸福,可这样的得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谁又能真正放手啊……

  “蠢货。”君墨喃喃地念了一声,她瞪了冷疏源一眼,也不倒酒,径自抓过酒坛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她脸上的坨红越来越重,一坛酒喝完,她把酒坛一扔,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冷疏源迷茫地看着君墨,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倾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