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荒yín,惹四方饥贫。开国之初,朕曾扳圣谕,亲令户部赈灾。”果不其然,俯瞰众人神qíng变化,江胜心下了然,寒声道,“半载已过,本想饥乱已平,可朕上次出宫封禅,却见农耕荒废,饿殍遍野,试问国库大笔钱粮赈济,到了百姓手里,为何只余清汤寡水?尚书大人······”
“陛、陛下······”户部尚书“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发抖,汗湿重衣,“臣该死,臣无能。贪墨之事臣一定查清,还请陛下宽恕!”
“罢了,”江胜却是挥了挥手,“尚书大人虽为我朝元臣,德高望重,但年事已高,不胜乏累。清查一事,便不劳爱卿费心了。”
“人老了,有些症结,便未免疏忽了。”鹰隼般的眼眸锐灿明亮,转而盯向跪于正中的江珩,“既然户部隶下十二司为靖王管辖,此事便jiāo由靖王吧!”
“陛下,”江珩拱手作揖,“屠灭魔教之时,臣受创尤甚。彻查贪墨之事恐力不从心。今日登朝,实为辞行而来。”
“臣淡漠慵疏,不议国政,难御湖海,沽名钓誉,愿辞重峦御史之职,以正国法纲纪。”他俯下身,伏地叩拜,行止恭凛,言辞恳切,“臣斗胆请命,望陛下成全。”
朝堂一片静默,众臣皆拭目以待,这个吃了胆子的皇室眷故于抗旨后会作何下场。其他皇子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为匡扶大业做尽肮脏,既为一朝把柄,也为江湖大患,他这个十三王爷,怕是做不久了。
“若是朕不肯呢?”
意料之中,沉冷声音于头顶震响,帝王心中不悦,“御史执掌监察,于国于朝举足轻重,舍弟走了,谁来接掌,重峦一阁当做何故?朕不允!”
“若本王定要辞官呢?”此般逆旨,当真亘古无有,但见江珩起身直视江胜,面目冷然,“重峦倾覆又有何妨,陛下此前之举,怕是早就心有此意了吧?”
“来人!”
语罢转身yù走,徒听身后一声断叱,立有无数守卫涌闪殿中,将一袭蟒袍的亲王重重围在当中。
“兵戎不残手足,阋墙不为殊途。皇兄如此大动gān戈,当真是要兵戎相见。”唇启轻蔑,复又紧抿一线,舒俊含愁,意味长远,唇角旖旎蜿蜒,终至无痕,便是那抹淡漠的风致,足令万千华年驻留,韶光回转,“同室但存僚幕,衅起何为cao戈。江氏徒起褴褛,百年方有此等基业。皇兄初临大统,江家百年训诫,便就此忘得gān净了?”
“朕乃万乘!”
重重拍上龙案,“啪”的一声,青玉鎏金砖石于数十年功力下猛然断为两截,碎屑逸扬微尘,尺布斗粟,何奈煮豆燃萁,“朕是君,你是臣!朕为一国之尊,朕之所言便是天道国法,何由你于此妄议孰非功过?
“构陷龙舆,罪同欺君!”未想这个最为卑贱的庶弟竟对自己如此谰言相讥,江胜勃然大怒,“是非之言,你当不起!”
群臣皆噤若寒蝉。沧延开国不足一载,自于栖凤台祈封万载,面前的君主还是头次这般动怒,未想一向yīn鸷毒辣的帝王,恼火起来直如泰山崩彻,殿上一时鸦雀无声,皆屏息看向随时会被禁军撕得粉碎的靖安王。
“看来皇兄,果然是怕放虎归山。”玄衣兵甲堆砌而来,层层叠叠合拢殿外最后一缕天光,不见曜日栖云,寒雨yù来。言辞相激,玉律金科的帝王终是撕毁伪善假面,江珩轻笑莞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若臣弟如此,皇兄总该放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庶弟了吧?”
“玄huáng为证,沧海为誓,江氏世尹,于此血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入帝京一步!若存悖逆,下场同此!”
语罢掏出短匕,左手持握,于右臂之上狠狠一划,顷刻皮ròu勾翻,鲜血淋漓!
满朝文武百官,内侍舍人,皆无声轻呼。那一剑伤口尤深,实已割断筋脉,但看那齐齐断裂的大筋□□在外的惨状,便知那一条写字舞剑的手臂从此便是废了。
“传人已故,右臂已残,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凌霄剑法。”惊叹只是一瞬,殿上立即恢复如常静默,从未有人怅惘,从未有人痛惜,正如二十余载的人生,从未存于广众之下,吐纳本该属于自己的存粹。仿佛本就是那份肮脏,纵万劫不复,又能奈何,“如此,皇兄总该心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