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鞠武把盖聂叫走,说了句话后,他才变得恍惚起来,虽说还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陪她继续放灯嬉戏,可是眼底的yīn霾,却是千万盏花灯也驱逐不掉的。
“能说什么呢?无非是些琐事罢了。”盖聂恋恋不舍地放开渐离的手,又替她理了理被风chuī得有些乱的鬓发,“趁着天没大亮,赶紧回去换下衣服吧。”
他们能说什么琐事?即便嘴上不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佳吧。
“知道了。”渐离知道盖聂若是不想说什么,任何人都是问不出哪怕半个字的,他甚至可以告诉自己他血淋淋的过去,而不愿告诉她昨夜鞠武说的几段话。其中,又有多少凶险隐秘…
盖聂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渐离几时才能恢复女儿身呢?你离秦宫,也近两年了吧,总不见得还有人追究你的身份。”
渐离垂着头,眼睛盯着裙摆的褶皱,“我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要再变回高莫离、与你远走高飞的话,只怕是又得诈死一次了。”说完,自己倒觉得好笑。
而盖聂听完,显然并没有笑,只是,让人感觉愈发的悲伤。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渐离问,“若没有,我中午的时候想去你那用午膳。”
“这个…”盖聂态度略显迟疑,“一会儿我还真有些事qíng要处理,中午也不知道会否结束,明天好吗?”
渐离点点头,便转身回田府了,在踏过门槛的一瞬,她还是转过头去看了看,而那个总会默默站着,亲眼看着她进了屋才会离开的身影,早已不见,她只能看见一堵冰冷的围墙。
不知怎的,有种qiáng烈的不安感涌在心头。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在温暖的chūn季来临之前,冰雪消融的时段,较之三九严寒,更是冷彻心扉。
渐离怀揣着不安的心qíng回的田府,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回了男装。发巾还未扎好,房间外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砸门声。
“渐离哥哥…”甫一开门,迎面的便是双眼肿如桃子的华阳,小脸蛋上湿漉漉的,额上还有一片青紫,半边脸颊也是肿的,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成样子。
渐离将华阳迎进屋内,掏出手帕,小心擦拭她哭花的小脸,“告诉渐离哥哥,昨晚发生什么事了?舞阳呢,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话还没有问完,华阳又是哭个不休,抽搭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讲述昨晚的事:“我遇到了…坏人,他们…抓我,我…我就喊舞阳,然后…舞阳冲过来,他…他杀人了!”说完又是一顿大哭。
“杀人?”渐离只觉脑袋忽然眩晕,舞阳还只是个孩子,杀人,似乎不该和他有任何关系。杀人偿命,纵然舞阳是见义勇为,可是既然关乎人命,罪责只怕是脱不掉。况且他虽为将军之后,可其祖父因不支持太子过分gān政,被人摆了一道,现在还在府中闭门思过呢,舞阳的事,并不会因为他的家庭而有所益处,只是雪上加霜。
华阳使劲忍住泪水,继续说:“舞阳昨天,已经…被官差抓去审问了,我也是早上刚回来,官差说…说让他…偿命…”她晃着渐离的袖子,“怎么办啊…”
渐离将华阳轻轻搂住,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华阳来找自己,无异于病急乱投医,自己区区乐师,又能做什么呢?
对了。渐离想到了鞠武,他是太子面前的红人,舞阳的事,他应该可以说上些话的。
“盖先生,真的不用通报一声吗?”霁云别馆门口侍立的小童局促不安地问道。
霁云别馆,这里原本是燕王赏赐给王后母家的宅子,怎奈王后福薄,诞太子丹时因难产离世,而母家不肖,失去了王后的庇佑后逐渐衰落,这座宅子几经转手,如今,被一户姓景的人家买去。
盖聂沉默以对,只是仰着头盯着大门上的匾额发呆。
“聂聂?”徐默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盖聂发呆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不过那声轻呼,饶是门口全无内力的小童也听见了呀。
最先映入盖聂眼帘的就是面前那美人玉颈上的一点红痕,想想也知道昨夜这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徐默这人啊,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几日新雪未融,原来蓟都的蚊子已经这么凶了吗?”
徐默倒是一点也不羞涩,直接承认“此乃昨晚云雨所致”,见盖聂一副不搭理人的表qíng,又道:“你又不是童男子,这样的事听听也会害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