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美食都抵不过万家灯火、人盼团圆,他们的父亲总是在除夕前一两天才回,堪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那种对亲人的期盼实际上是一种感qíng的煎熬,对林德青尤其如此。
所有的新衣都抵不过欢声笑语、家和万事兴,可父亲的夜归,往往带来的是讨债人上门的噩梦一般的恐怖氛围,随后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所以,每一个年对他们来说,是既盼望的又惧怯的,既快乐的又悲伤的,既难以忘怀的又害怕回想起的。
大妮从神游中缓过劲来,心里想,怕什么呢,现在又不是过年,爸爸不在家,讨债的人一般不则么登门,即使来了,看见这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孩子,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
这些人知道,跟林德青说,只能起个提醒花长开的作用,免得他忘记了或者赖账不还,但真要催还钱还得找花长开本人。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孩子们都十分惧怯有人上门来讨债,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林德青都会语文伦次,不知如何应对,只是一个劲的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你们等长开回来找他吧。
等那些来人走后,林德青就会眼眶湿润,甚至一两天都提不起jīng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还会冲着孩子们发火,即使是很小的事,谁要是触怒了她,她动不动就会甩几巴掌过去,打得孩子哭,她又跟着掉眼泪。
☆、儿多母苦,言传身教
林德青在堂屋里的灯光下,弯着腰弓着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掰着豆米,时而将孩子们掰的豆米挪到一个大脸盆里装着,时而将那些掰空了豆荚的huáng豆梗一点一点的整理,捆成小扎,抱起来丢到屋后的院子里去。
花长开老不在家,家里的田间农作物管理和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安排就都落在了林德青的肩上,从在娘家起,林德青就担负起照顾外祖母和父母的责任,两个哥哥对她不管不问,两个嫂子也容不下她,后来再嫁到花家,起初生活也是困窘不堪。
她被生活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好几岁。她的这些遭遇,来自于不可逆转的时代因素,家庭环境,婚姻状况,生儿育女等等,压在她肩上的每一份担子都几乎可以把她摧垮,但实际上又不曾把她摧垮,因此,她是坚韧的,但她jīng神上所受的桎梏,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让她将自己画地为牢。
她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忘我的做事,一做起事来,就总是不要命了的去做,那股认真劲无人能敌,白天,忙完了农活忙家里,晚上,还在灯下劳作,除了掰huáng豆米,她还腌制各种咸菜,纳鞋底,打毛衣,凡是与这个家庭生计有关的活,大到赚钱糊口,小到fèng补衣衫,她无一不做。
所以林德青经常忽略了自己的外在,总是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身心疲惫,孩子们看到妈妈这么辛苦,一想到妈妈为这个家为了他们成长付出的代价,也都不敢轻易地虚掷光yīn。
林德青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过及时行乐的生活的,她甚至鄙夷所有的得过且过,所有的不劳而获,就连那些坐在柜台后卖东西的售货员,若是闲来无事修指甲玩,或者对着小镜子补个妆什么的,她有时候也一并鄙视。
她根深蒂固的认为,她是一个没有福气享受生活馈赠的人,也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勤俭持家的立场,所有穿衣打扮的事她都认为是奢侈làng费,所有描眉化妆在她眼里都是不务正业,要是看见年轻女子脸上打了胭脂嘴上涂了口红,她会直接将那些人归为妖jīng异类。
所以,她很简朴,总是素面朝天,也不允许她的女儿们做任何妖jīng异类的举动,也不允许有任何不务正业的行为,更不会给机会让他们奢侈làng费,但是,她从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封建而又保守的人。
在林德青眼里,她的六个儿女要是不能顺利长大,规规矩矩嫁人娶妻,成家立业,她觉得她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是充满缺憾的,这将是她终其一生要去完成的任务和要去实现的心愿。
林德青,生活极其节俭,对待自己甚至有些刻薄,有一年冬天,花长开脑dòng大开,不知什么心窍被打通,居然给林德青买了一个缎面唐装样式起大朵红花的夹袄回来,她就只是买回来那天穿在身上试了一下,然后一直搁在柜子里,等到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穿一次,平时依然穿最朴素的衣服用以示人,甚至还将多年以前的旧衣服拿出来fèng补再穿。
还有她当年嫁到花家时,有一对陪嫁金耳环,可多少年了也没见她带过,她说是怕人抢了去,还说要死后当遗产留给未来的儿媳妇当做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