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点点头,食指微曲,轻轻地摩挲着桌沿,未置可否。
阎文应瞧着他的脸色,一时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思,只好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等候吩咐。好一会儿,赵祯才扣着桌案结论道:“此人头脑灵活又通人qíng机变,放于礼部倒是合适。只是”只是丁谓他不问德行却如此糙率便迁补官员,实在是胆大妄为
赵祯手指渐渐合拢,纤长的指骨白皙清秀,一点点靠握在玉色瓷盏上。蹴鞠比赛开始的鸣锣声已经响起,赵祯却恍若未闻,只是略略垂下了眼睑。密长乌黑的睫毛闪动两下后,安安静静地停驻下来。闭目思考的他此时此刻褪去一层少年温润,在喧闹的蹴鞠场边,他长身端坐,竟显出几分锐意阳刚。
如蹴鞠场中你争我夺,朝廷群臣博弈亦是你来我往。只是现在,时局一边见倒。
先是寇准,被丁谓一声不响贬谪雷州;再是如今的柳三复,被丁谓毫无请示送进礼部。文武百官的任用大权,升迁贬谪竟只在他丁谓一念之间。如今的丁谓真可谓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无怪乎丁府的闺秀会被召进宫去陪侍太后。那既能显示天家对丁谓的看重与安抚,又能给外人看到他们对丁谓的拉拢。面子里子,丁谓可谓得了两全。为人臣者,忠jian与否姑且不论,权臣权相丁谓他却已作得风生水起。
只是这江山到底姓赵不姓丁。不管是现在思索的赵祯还是他背后一直在暗中谋算的太后,都不会乐意看到丁谓做大的局面出现。
“阎文应。”赵祯手指微动,不动声色卷了卷袖口,露出一节玉净白皙的腕肤,“明日被召入去见我母亲的都是世家闺秀”
“回公子的话,明日被召见者具是名门望族出身。”
赵祯若有所思,点点头低声吩咐:“既如此,那就不妨多召见几个。回去之后,你暗中查查琅琊王氏、陇西李氏、金城郭氏、锦州刘氏之中有多少待嫁闺秀。每家挑出两个,后日将她们宣召入寿安宫,就说是太后孤闷,让她们入宫陪着聊天解闷。”
阎文应连声应下,静默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说:“官家,金城郭氏中待嫁闺秀好似只有郭家二娘子一人。”
这可是您尤其关注的那位姑娘。奴才可不信您会不清楚她家中人口几何。阎文应在心中将未出口的后半句默默说出。却见赵祯摆出副恍然大悟似的样子:“噢只她一个人”
阎文应迎合着上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确实只郭二娘子一个。”
赵祯眸光微微一闪,随即低下头,以拳抵唇清咳两声,cao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口吻说道:“那郭家就只宣她一个吧。”
阎文应眉角微不可察地抽跳了一下。官家的掩饰功夫倒是越发高深了。也幸好他是常年贴身随侍,深知官家秉xing。不然他都要被官家蒙骗过去,以为他当真只是处理公事般宣人进宫。走过场一样看看各家闺秀。
其实看看各家闺秀那都是次,官家想见见郭家那位才是主。
阎文应暗叹了口气,眼看着面不更色,举止如常的赵祯,在内心怅然地哀叫了一声:你说这算什么事一本正经地给他下了道令,目的就是让郭二娘子不显山不露水,跟在一群人里毫不扎眼进宫。如只是来宫里一趟也好说,可谁能保证等见到郭娘子真人时,您老人家的掩饰功夫也能端的这么一派淡然
旁人可能不明白,阎文应心里可是一清二楚,从接到那份被允去奉宸库的懿旨后,他身边这位就没有断过想见到郭家二姑娘的念头。也不晓得老天爷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因果缘分,世上还真有这凑巧的事适才他出去探听消息,恰好就碰到了郭家九公子。郭九护着两个姑娘进了不远处的天字七号隔间。这两个姑娘中背影纤细的那女子他不认识。不过,她身边的另一人他却看得清楚,那正是他家主子想见之人,郭家的二娘子郭舒窈。
“公子。”阎文应音量正常,面带邀赏笑容对赵祯汇报,“天字七号隔间有位您的故人,公子,可要奴才为您请来一见”
“故人”赵祯微微愣怔,“什么故人何方的故人”
阎文应弯下腰,恭声提示道:“金城,郭府。”
“她”赵祯眼角微扬,清俊眉梢处带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欣然喜悦,“她竟然来看蹴鞠”
平日闲聊,她可从不曾说她过喜欢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