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开雨每次回来,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穿堂里,映着昏huáng的灯光,像有无数的话要说,每每yù言又止。他的心不但纠结缠绕,而且更加的焦躁。失了武功,如同失了宛如垂天之翼的鲲鹏。这样一来,难免冷淡忽视了谢芳菲。此刻见她这个样子,也有些凄然,说:“不用担心。”声音依然是清冷的,没有泄露任何qíng绪。伸手环住她,像环住他自己的xing命一样。两个人原来已经纠缠得这么深了,像是扎根于沙漠中的树木,恶劣艰难,却屹然挺立。
在左云、太月令,还有谢芳菲的帮助下,秋开雨慢慢地恢复了武功。可是,越发忙碌,难得回来一次。谢芳菲被困在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越来越寂寞难耐。秋开雨摔了这么重的一跤,万事都得从头开始部署。水云宫目前还是由明月心主持日常事务。刘彦奇匆匆赶来洛阳,野心正炽,虎视眈眈。他隐隐嗅出北魏空气中的动乱,正是大展身手的时机,不由得热血沸腾,更加忽视了身边的谢芳菲。困在这样一座荒烟蔓糙庭院里的谢芳菲已经有些凋零。秋开雨敏锐地发觉了她身上流淌的哀愁,也开始有些惘然。两个人,不是相互喜欢就可以的——不论是怎样的世道。
秋开雨内心还在犹豫徘徊的时候,见到左云手上血染成的挑衅书,眼中闪着一簇簇跳动的火焰,指节泛白,神qíng冷若冰霜。用力挥一挥衣袖,满身杀气正要离开的时候,左云一步上前挡住他,沉声说:“宫主,你和她,原本就是一场荒谬。刘彦奇带走她,趁这个机会,你放手吧。”秋开雨寒冷的眸子看着他。左云不顾死活继续说,“宫主,你再心慈手软的话,迟早死在她手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尝试第二次?再说,你不能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受威胁受制肘。宫主,有许多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你要顾全大局,不能一直沉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洛阳吧。”秋开雨沉默半天,说:“现在还不能离开洛阳,她也不能死。你在短松岗埋伏圈外接应。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安排。”声音里透露一丝的迷茫倦怠,长久的自我斗争弄得他疲惫不堪。
秋开雨埋伏在敌人的后方,趁其不备,飞身上前,一路如入无人之镜,挟持南安王拓跋桢为人质,救走了谢芳菲。在为她运功疗伤的时候,左云不赞同地看着他,认真说:“宫主,你若下不了手,也绝不能将她再带在身边。”语气坚决。秋开雨表面上不动声色,伸出手掌贴在谢芳菲的后心,掌心渗出淋淋的汗水,内心早纠结成一团。
左云同样面无表qíng,思虑半天,隔了半天换个方式提醒他:“宫主若还想夺回水云宫,绝不能感qíng用事。魔道中人是容不下她的。出了这么多事,宫主还没有想清楚?”秋开雨挥手,眼中闪过怒气。左云也知道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无声地离开了。这些道理,秋开雨比任何人都清楚。左云一离开,秋开雨立即无力地支撑着chuáng头。明白有什么用?有用的话,他也不用受这许多的折磨煎熬。他的狠冷绝qíng,并不是全无破绽。现在被人肆意拿捏在手里,秋开雨只觉得浑身的火焰在“哧哧哧”地搅动,随时爆裂开来。他忍受不了这种被人玩弄于手掌的软肋,心肠蓦地冷硬起来。
脑中的念头刚刚成形,秋开雨像忍不住,复又低头看着凄惨昏迷的谢芳菲,犹豫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摩她苍白凄惨的容颜。刘彦奇敢这样做,生生掐住了他的咽喉,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缚住了他奔腾的手脚。可是,可是因为他,芳菲一次比一次伤得重,无尽的伤害。秋开雨不是石头人,他到底是真心的——倾尽他所能给的真心。刚刚下的狠心瞬间又化为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此刻恨不得天地无光,万物俱灭,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才好。他挣脱着离开房间,瞬间消失在茫茫的暗夜里。可是脑海中既然存有这种的想法,就像滋长的野shòu,随时随地反扑上来。他挡住了今天,保不定挡得住明天。或许他所等待的,只在寻求更好的解脱方法,更好的时机。
第八十一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南齐兵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秋开雨大感不妙,他要尽快扭转局势,才有成功的希望。他首先要连根铲除刘彦奇的势力,把他牵制在北魏,无心cha手其他的事qíng。日益临近的压迫bī得心中的那头野shòu重新折返回来,咻咻咻伸长尖锐的牙齿。秋开雨面对谢芳菲向来有一种决绝前的华美,一旦下定决心,越绝qíng,越温柔。他从百花丛里带走谢芳菲,两个人在涌动的人群里徘徊流连,没有半点预兆。天边暮云合璧,落日熔金,白云边上异常带上一圈的猩红。秋开雨慢慢地讲述水云宫上一辈的恩怨纠缠,不断用李存冷败亡的事实坚定他自己动摇的心志。他也怕事到临头,忽然又改变主意。他故意送她到陶弘景的别馆,那里相对安全——他还是为她忧虑担心,却抵不过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