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珈思索片刻,立刻吩咐秀水,“去给我们找几套府里丫头的衣服,要快。”
众所周知,皇帝派宦官宣旨,府里头有品级有诰命的男女均需着朝服并全套大妆听旨行礼,这便给了宜珈充足的时间换了衣服。
平鎏侯府中门大开,香炉金鼎具备,谢老爷子夫妇跪在正中,尚翊和同璧分别跪在他们身后,谢宴夫妻因尚未收拾妥当,仍留在府中未走,故此次便一同跪在堂中听旨。宜珈和杭白几人远远跪在边角处,堂里跪了百多号人,多了这么几个一点也没引起他人注意。
只见那宦官摆足了架子,拖长了调子独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平鎏侯世子谢宴违法乱纪,贪污行贿,罪大恶极,着废其世子之位,即日起流放伊犁。平鎏侯谢湛教子不严,理当同罚,然念起年事已高,又立有大功,免其大罪,降平鎏侯为三等伯,罚俸三年以示效尤,钦此——”
那宦官的话一字一句一点不漏的钻进宜珈的耳朵,一下子眼泪就掉到了地上,谢湛夫妻叩头谢恩,整座正堂里回响着隆隆谢恩之声,宜珈开不了口,张着嘴颤抖着身子磕下头去。
那宦官将圣旨jiāo给谢老爷子,谢老夫人偷偷塞去一个荷包,那太监垫了垫分量,笑开了脸,对谢湛说道,“侯爷,呀,瞧杂家这嘴笨的,老伯爷,杂家先去撤了这匾额,您和……”太监朝跪着的谢宴努了努嘴,“再说说话,这要上了路,再见可不容易啊。”
谢湛朝太监点点头,“多谢安公公通融。”
那安公公笑得面上的一条条褶子深如沟壑,他将荷包塞进袖子,一转身斥责两个小太监道,“还愣着gān什么,揭牌子去呀!”
府里其他丫鬟婆子默默的都回了自己的岗位,宜珈站起身,悄悄走到谢老夫人身后,伸手扶住她,老夫人转头一看,竟是自家外孙,刚想说话,想到几步之遥的安公公,老夫人又闭上了嘴,只拿手覆上宜珈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宜珈一下子没绷住,泪水倏倏地掉了下来,砸在老夫人满是青筋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谢老爷子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茫然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事已成定局,你好自为之吧。”能保下谢宴这条命,能护得谢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周全,这个结局已是圣上开恩,谢老爷子感激不尽。
谢老夫人从衣服里拿出一叠银票,偷偷塞到翁氏手中,令她藏好,老夫人劝道,“这一路艰难险阻,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看着,你放心。”翁氏千错万错,却是个忠诚的妻子,慈爱的母亲,老夫人不忍她一路受尽苦难,能帮的尽量都做全了。翁氏抖着手收了银票,大颗泪珠滴在地上,青砖上泛起朵朵暗色泪花。
“一、二、三”,正门外忽然传来“轰”地一声,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
只见两个小太监登着楼梯,用杆子将“平鎏侯府”这块烫金匾额拆了下来,匾额被歪歪斜斜的拿在两名太监手中。这代表了谢湛一身峥嵘战绩,代表了谢家辉煌煊赫,由开国皇帝钦赐的匾额终是随着一声闷声,伴着飞扬的尘土,落下了帷幕。
谢老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这块他用一身征战换来的荣耀被随意堆放在门柱旁,老夫人叹了一声,闭起了双眼不再看,谢尚翊忍到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的闷声哭泣,同璧更是早已成了泪人,死死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宜珈紧紧的用手捂住嘴,骨节根根泛白,泪水一行一行滑落。
边城,城门外发出“隆隆”地巨响,这已是蒙古大军第三次攻城,守城将领无不浴血奋战,符将军更是亲自坐镇,指挥众军击退敌人。
此时,孟闻诤和崔丹庭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两个孩子也跟着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平民服饰,窦墨和芝糙扮作一对小夫妻,六人由袁丛骁亲自护送到北城门。
马车上,长寿小声哭泣着,平安拉着弟弟的手,一声不吭,孩子虽小,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他们要与父母分离。丹庭看着心疼,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长寿不哭,跟着舅妈去看看外公和外婆,很快我们就回来和爹娘团聚了。”
长寿抽抽鼻子,伸出小手指,泪涔涔的问丹庭,“舅母,拉钩保证!”
丹庭刚想伸出手指和他拉钩,闻诤忽然正声说道,“长寿,不能叫舅母,从现在起到回京为止,我是你的父亲,她是你的母亲,你要教爹和娘。”闻诤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丹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