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_作者:锦秋词(205)

  崖云却淡淡道:“不如此做,又该如何?”

  他忽然转头看我一眼,目光温柔,却又有无限凄凉。

  “难道要让我心爱的人重蹈chūn熙覆辙?”

  这句轻淡的话如一击重锤,击中了我的心脏,霎时间痛不能言。

  为什么,曾经盼过的话,要到了无法挽回的最后你才说与我听?

  chūn熙瞧了瞧我,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好得很,你再乱说,我揍你!”

  崖云不理他,看向朝辞:“你要为父皇报仇?我可以死,但不应该死在你手上。”

  他一字字道:“你若杀了我,便落了夺嫡之名,此间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皇位!”

  看见朝辞脸色瞬间苍白,他转头看向虚空,淡然道:“来告诉我那个人是怎样了吧。”

  那日深夜,元贤帝寝于珩景宫。头部受到重击后,三天前皇帝才摆脱昏晕呕吐的症状,然而立起时仍然会觉得晕眩。这天晚上,他并没有召来妃子陪伴,独自一人在锦帐内晕晕沉沉的入睡。

  一个黑影走入了寝宫,来到chuáng边,伸出颤抖的手,将绳子套到皇帝的颈上,挽了一个结。

  皇帝忽然惊醒,他怒视这个要勒死他的人,由愤怒变成痛苦,又渐渐变得平静。

  那个人的手抖得如风中的一片枯叶,他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文弱,他甚至可为大业狠下心来牺牲自己唯一的儿子,然而他现在手握的绳索,要勒死的是他的君主,他的天子,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在最后一刻颓然放弃,跪落尘埃。

  这时,另一个人来到,执住绳索两头,坚定的拉紧,直到皇帝咽气。

  “事有当为不可为之处,就让天下之责集于我一身吧。”他对另外那人道:“先生可退去,由我这无关重要之人担当。”

  先一人默然半晌,脸上浮现一线苦笑,“天下之大,何处有我容身之所?”

  他瞧瞧四周,笑笑道:“不知东宫那些侍卫可有贪杯,那朝华殿此刻可有人把守?”

  “怎么?”

  “你可否陪我一行?”他一脸淡然:“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了,站不起来……只想去那里再看一眼东霖。”

  帝元二十六年八月初三。

  离国元贤帝遇刺,崩于珩景宫。

  主凶太常寺协律郎步兰溪逃于东宫朝华殿,畏罪服毒自杀。

  从犯天子近侍乐师萧桥于朝华殿独对围捕众人,慨然陈词:天子yín佚,刚愎自用,误国误民,假己之手奉天诛之。言毕,以刀刺胸,血溅白壁,自谢当场。

  两人以弑君逆贼之名载入史书,背千载骂名。

  朝中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求早日迎回太子继位,另有一派大臣持太子bī宫之议,指太子乃欺君灭祖之人,不适国君之位。

  顿时朝廷风雨yù来,各个派系籍这群龙无首之时,纷纷骂战,且波动越来越烈,满朝扩散,整个政治体系陷入面临土崩瓦解之势。

  二皇子是唯一在京之皇子,当即挺身而出,率兵前来寻太子回京,在那之前,任何论证骂战一概暂罢。

  说到这里,朝辞盯着崖云:“无论如何,我都得带你回京。你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崖云恍如未闻,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过片刻缓缓道:“我快要六岁那年,正背着一捆枯柴跋涉在回家的路上。原本已小心不让带倒刺的柴糙靠近身体,肩上却还是被划破了两处。”

  众人听到他忽然说起这些,都不禁一怔。只是他语气无比忧伤,却不便打断。

  “脚下穿着的鞋子破得不能穿了,没有换的,只有gān脆脱了下来。是秋天了,风特别的凉,脚上被尖石划破,血一下子就凝结了,但没多久伤口又被磨破了。”

  都知道他小时候在宫外长大,却不知他竟是惨到这种程度,一时不禁默然。

  “我没有想过他会出现在那里。”

  “他对我伸出手来,说了一句话:你就像天上飘着的云朵一样,以后你就叫做崖云吧。”

  “那是个huáng昏,他身后的晚霞铺满天地……那后来,从宫中居住的地方看出去,总是只能看到天空的一角。”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子的温雅和忧伤,他令他随他回京,转身刹那背影满是疲倦而忧伤。那天晚上他睡在从未梦想过的乌蓬大车上,梦中是自懂事来陪伴至今的枯糙气息和秋风萧瑟,然而,却涂上了彩霞的色彩,漫天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