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出泪来。思思递上绢帕,我向她笑一笑:“今日勿离可有捎信来?”
“有啊,真不知他搞什么鬼,居然日日写信,尽叮嘱些婆婆妈妈的事!当初,我还以为他是千年冰山万年狐狸呢,谁知,实际上是个罗罗嗦索的老妈子!”
我嗤地笑出声:“不过,他那张脸,若他老了,大约真是像极了老妈子!他何时来这里?”
“他曾说,他想看着朱温丧命!不知还要多久?”思思撅着小嘴,只有这时方才露出十二分的可爱。
我叹气,他与我是同一种人,堪不破红尘,只好执意恩仇
他与他的双生兄弟,一名勿离,一名勿别,原本俱是朱温府中仆从之子,父亲死后,母亲叫朱温jian杀。他二人逃出府去,过了几年,勿别又叫朱温捉去做脔童。他身体一向单薄,不久后,勿离便在朱府后巷找到了弟弟的尸身。此等仇恨,也难怪他执着。
忽然听见啪啦啦的声响,一支青灰色的鸽子落到我面前:李克宁三日后举兵。
我哼了一声,此人骄横得意,不自量力,他身边早已暗桩处处。我冷静地安排人手出去,不出一日他的兵力多寡,分布位置乃至哪个时辰起兵,便会送到我手中。
我前去通知李存勖,他笑笑点头:“终能名正言顺收拾他了,他手上有我族四分之一的兵力呢!收了他的兵,稍稍整编,我便好去打刘仁恭了!”言语间神采飞扬,令人目眩。
“你手下将军中,可有人须得格外防备?
他转头看我:“此乃用人之际,狡兔未死,不可多疑。况且,我许他们富贵荣华,带他们南征北讨,只要我是最qiáng者,他们就决不会背叛,你在他们身边也都有一两个暗桩可是?这样便够了,不需再多派人手!”
我点点头:“那李存审,我想见一见他。”
他挑眉:“今日他见到你时,qíng形就有几分怪异!据说他对年轻时的qíng人,玉娘,十分倾心。他告诉我,你生得极似玉娘,问我你来自何处。”
我也不想瞒他:“玉娘是我母妃,他可能是我生身之父。”
“明日我陪你去罢。”
我正担心自己见李存审时会qíng绪失控,听他这么说,一阵感动,这种时刻,他仍愿拨出时间陪伴于我。我望住他的眼:“我此刻真心爱你。”
“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是真心。”我讶异地望着他,他接着说,“我们沙陀人相比汉人,对贞节之事更加宽容。我的确未将你放在第一位,为霸业命你去迷惑朱氏兄弟。但这世间,你是我仅有的心爱之人,所以我命人将你带出宫,依沙陀礼节娶你,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想你也知道,依照汉人礼节娶妻,尚可纳妾。我们族中男子仍照沙陀礼节娶妻的已经不多了。”
他那双眼仿佛黑夜深邃,又闪动着点点星光,他轻轻捧住我,吻我,柔qíng蜜意,我沉醉其间。
沙帐间,无限旖旎,蜡烛熄灭,冒出一阵轻烟
见到李存审时,他微醺,定定望住我,眼中一派浓qíng。我的手凉凉的,发颤,李存勖紧紧握住,我方安下心来。
“符玉容这个名字你可熟悉?”
他点点头,眼中晶莹。
“玉娘,”他的唇轻轻抖动,仿佛这名字鲠在喉管深处,极艰难方能吐出,“她可好?”
“我娘亲她,三年前便去了。”
“你便是容容么?”他一字一字将话挤出喉咙,颤巍巍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布满风霜的脸孔,想起那被我称作父皇的男子,临去前无力落下的手,走上前去,紧紧握住。
他老泪纵横,忽然发现我隆起的小腹:“我,我这便要做外公了么?”
我笑着点头,回头看看李存勖,他脸上闪过一丝yīn郁,却仍走上前来唤他道:“岳丈!”
我父亲顿了一顿,执起我的手放入李存勖手中:“我的女儿,jiāo托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
他又跪下,三指向天:“我李存审立誓效忠晋王。”再咬破指头,浸入酒中,将酒洒入土中,“如违此誓,我家子孙世代不得入土为安。”
李存勖脸上隐隐有得色,我瞬时了悟,原来我昨日是自作多qíng,但想一想,我父亲,我夫君,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至亲之人均在眼前,应算是至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