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却不肯说------
我的目光落到了奶娘身上------
奶娘是母亲多年的侍女,名字唤做枇杷,母亲出阁之前,她远嫁外地,还产下一女,一家三口生活安稳,衣食无忧,也算和睦幸福,女儿两岁时,她又怀了第二胎,可天有不测风云,丈夫忽然得了急症,撒手西去,一时间,孤儿寡母,好不凄凉,只得不远千里,投奔旧主。母亲自然热qíng收留,好生照料,那时,她正怀着我,有枇杷相伴,也解了许多烦闷。不久,奶娘产下一子,可没出百天就夭折了,奶娘伤心之余,便将一腔舔犊之qíng,尽数倾注在刚出生的小小姐------也就是我的身上,做了我的奶娘。
她自十一岁,便跟随母亲,此中过往,最是清楚。于是,我便日日缠了奶娘,用尽花招,诱她说于我听,奶娘向来是疼我的,又架不住我的甜言蜜语、死缠烂打,便常有只言片语泄露,蛛丝马迹可寻,渐渐地------过去,闭目可想,触手可及。
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四岁。
十五岁的少年,聪明而顽皮不羁,使先生又爱又恨。
十四岁的少女,美丽而才智过人,让父亲且宠且骄。
象所有的才子佳人一样,他们的相遇,发生在岑府的后花园------
他爬上墙头,四下里看了看。
都怪岑老夫子,大好的天气,讲什么《诗经》,差点耽误了蹴鞠比赛,幸亏自己机灵,逃了出去,要不然,清平队非输了不可!想到这,他得意地笑了,轻轻跳下围墙,连身上的灰尘也懒得拂。
“唧唧,唧唧”,头顶有悦耳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去,却是榕树上一窝雏鸟,正迎了阳光试啼。
他眼珠转了转,靳家小四顶喜欢小鸟,都求过他好几回了,不如------他卷起襟袖,手脚并用,爬上树去。
怀揣小鸟,他慢慢地滑下来。
“你gān什么?”一声娇叱,犹如晴天霹雳,在少年的耳边炸响。
他一惊,脚下一滑,人径直飞了出去。
虽然树下是松软的糙地,也摔了个七荤八素,懵懵间,他抬起头来------
他看见一个神qíng沉静的少女,发如墨,秋水如渊,衣衫蔚蓝有如万里晴空。
而她,看见的是一个瞪大了眼睛的少年,白色的长衫上沾满了泥土,半跪在她的裙边------
------也许,一开始的这个姿势,就预兆了他对她最初的倾倒,一生的臣服?
“你是谁?”声音来自少女的身后,是一个团脸圆眼的丫鬟,便是适才发话之人。
“哼,“他认出了声音,心中恼怒,只是不理,转身便要离去。
“哎,你这人好大的胆子,你------”
他不理会身后的叫嚣,只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声音不大,却使他停了下来。
是她------
她依旧站在那里,眸子清静,一派波澜不惊。
“拿来,”她向他伸出手。
“拿什么?”他心中微惊,嘴上却不肯承认。
“拿来,”她的手白如脂,润如玉。
“------”,他不敢迎对她的目光,慢慢从怀中掏出小鸟,递了过去。
“还小呢。”她把小鸟捧到眼前,语调柔和了许多,“送回去。”
“什么?”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是------”
有悠扬的箫声响起,那是岑远山在召唤学生上课,他共有十二名学生,皆出身名门,天资聪颖,其中又以云沧海为首。
“我要赶着去上课,”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迟了会被先生骂的。“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唇边似有讽刺的笑意,“怕什么呢?”
“------”他红了脸,“可是爬树很危险。”
“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嘴角微撇。
“------”他无言以对,忽然卷了袖子,大踏步向榕树走去。
“喏,放回去啦。”他滑下树来,瓮声瓮气,头也不回地说。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
惊讶地,他转过头来------
园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微风过树,悉悉作响。
愣愣地,他站了半晌,忽然间大步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懵懂岁月,在这一天,结束了。
之衣香鬓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