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晟暄一路上没有说话,卓忘机不禁有些担忧,以为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惹恼了他,终于忍不住低低问了句:“刚才我和那两个卫士说的话让暄哥生气了?”
晟暄停下脚步,看着二十出头的副统领孩子似地小心,不由觉得几分好笑,故意点了点头:“你自己想想都说了什么浑话,也不知你平日里在云岘军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卓忘机听他这样说,反倒不服气起来,争辩道:“通牒上写的又不是真名,趁火打劫这样的事qíng也多了去了,他们也不见得惟独对我们两个多上心,再说,他们收了钱,更不会把这事到处讲。假使暄哥和我依旧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反倒惹人怀疑。”
“我说没几句,你倒能用那么大一堆来回应。也是我把同这些卫士打jiāo道的事qíngjiāo给你的,只要瞒住身份,顺利进了城门就好,我也没那么死心眼。”
“原来你没有生气?”
“我哪有这闲工夫。”晟暄说着,环顾四周,眉眼间浮出一丝疑惑,道:“忘机,你看这里,哪里有受过灾的样子。”
“城东地势高,水就没有进来。”卓忘机看着一扇扇门上闪亮的雕shòu铜环,突然将手中折扇一把收拢,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有钱的老爷们实在会挑地方,不过是几年时间,就把这里的地皮统统占为己有了。”
“是啊,十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的屋舍还参差不齐,现在看到的,只有俨然一片的高墙黑瓦了。不过,入仕置业算不得很奇怪,但明明有灾却没见到半个灾民就怪了,除非……”
“除非有人在东西向jiāo的地方故意设了关卡,不准那里的人过来!”
晟暄向恍然大悟的年轻副统领点点头,眼中光芒澄澈:“走,我们去城西!”
越向西边走,向下的台阶就越多,经过几个平台后,地势明显低了下去,屋宅檐角也不复飞扬逐渐矮下去。终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座新砌的门楼。它不高,由灰色粗糙的石材整齐地堆成,突兀地立在整个沧làng城的中央,沉默坚定而不可随意逾越。
应晟暄和卓忘机经过门楼下的闸口,卫士打量了他们的衣着饰物,什么都不过问,只讨好地赔着笑脸,恭恭敬敬地让他们过去。而另一边,衣衫褴褛的人被拦在木栅栏后,卫士粗鲁地用手推搡着孩童和妇女,哭喊声呼天抢地。东城的人可以去西城,然而西城的人万万去不得东城。
同是一个沧làng城,隔了一墙,便是两重天地。西城中,处处可见随意用破布搭建的帐篷。面色蜡huáng的孩子赤着脚,嬉闹滚爬在cháo湿的房屋废墟上。白发凌乱的老人倚在残垣断壁下,混浊的目光仰望着天际,口中呢喃着无人听见的祷告。cháo水褪去后,空气中的咸涩和不远处简陋的码头上晒gān海货的腥臭绞在一起,然而在这里的人们却习惯了,照样搭起锅子,用官府发下的少的可怜的赈灾米,煮着带着霉味的米汤。
忽然,一声孩子的惊呼在一片嘈杂中响起,原来是打破了碗。这个孩子即刻蹲下去,瘦瘦小小的身子直接趴在地上,伸出舌头,一口一口舔起来。米汤和泥沙混在一起,但他的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让开!让开!让开!别误了爷的差事!”
说话的人府吏装扮,满脸横ròu,他一边呵斥着,一边扬起右手上的皮鞭,驱赶着路上的乞丐。而他的左手,紧紧牵着一根皮绳,牢牢系着他身后的六七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那些女孩虽然发丝凌乱,脸色微huáng,却个个生得眉清目秀。她们排成一长串,跟着府吏走过长街,不敢抬头看人,一听见呵斥便不住颤抖。
“唉,都是些苦命的女娃子……”府吏刚刚走过,应晟暄两人便听到身边一个老人长长叹息道。
“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卓忘机走近一步问道。
老人仔细看着面前的两人,叹了口气:“你们不是本城的人吧,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些女娃子都是城主下令找来的,她们都是家里受了灾,实在活不下去,被父母卖掉的,也不过是一个人七、八个金铢的价……”
“城主府上要那么多婢女?”应晟暄望着那些暗自哭泣的少女,皱眉道。
“她们可不是当婢女的。下个月,就是国主的生辰,听说,城主买了这些女娃子,是要将她们排成一个戏班子送到幽都去,化在这上面的钱都是从救灾当中扣下来的……前些日子,听人说,国主点了幽都的暄亲王作钦使来城里,如今这个钦使也没有半点影子,唉,这些个人,都是一路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