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清顿时一惊,抬手抚掉鼻梁上细小的汗珠,知道已经瞒不过晟暄,一咬牙,gān脆承认道:“的确没有按量。不过,有特殊原因在,府仓中存粮本就不多,府库的钱两也不足,这场灾来得这么急,哪里来得及去弄那么多粮米。”
“哦?原来是这样。”晟暄眯起了眼睛,笑意浓了几分,“裘大人,你是奉命当差,我也是。”
“那是当然。”裘清讪讪笑着,正好瞥见卓忘机打了个哈欠,便当作可下的台阶。他起身一礼,道:“时候不早,殿下和卓副统领明日还有事忙,那么,我和犬子就退下了。”
晟暄也不站起来,脸上挂着丝浅笑,微一颔首,轻轻说了声“不送”。
裘清走了许久,卓忘机终于忍不住,停了一直轻轻叩击桌面的手指,蹙着眉,转向晟暄:“我在想,裘大人今晚究竟是想gān什么。若说是为粮米不足,要暄哥你照应着瞒过上面,又不该带着他的公子来,除非……”卓忘机停了停,见晟暄微微扬起眉毛,也不管是不是合适,gān脆把话说了出来,“除非他是为了要为那位手无缚jī之力的公子哥儿在幽都寻个一官半职的,才特地带他来。”
晟暄淡淡笑了起来,道:“你是越来越明白了,不过,这个一官半职可不普通,一定要合适这位比‘府上的宁公主大了三个chūn秋’的贵胄公子。”
卓忘机陡然领悟:“难道他打的是欢儿的主意?”
晟暄脸上神qíng没有一丝变化,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开口:“欢儿是父王遗诏中亲封的宁公主,明哥也对她万般恩宠,又是从小长在我府里的,外人看来,她就是当今西澜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如今,她到了待嫁的年龄,自然是个人人想要的宝贝,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难道暄哥就准备把小欢儿嫁给那种人?”卓忘机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霎时眼睛瞪大牢牢盯着晟暄。
“那怎么可能。”晟暄清浅一笑,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xué,继续道,“小欢儿有时是缠人了些,可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会嫌恶到急着把她赶出去。不过,今晚裘公子的事到提醒了我,回去幽都以后,是该要好好筹划筹划,为欢儿寻门好亲事了。一直留在我府里,总不是个办法。”
“暄哥,其实……其实欢儿她一直觉得,总有一天你会亲手把她送给别人。”
“唔,这几年她没白学,果然越发聪慧了。”
“暄哥你真的不明白?”卓忘机突然没前没后地问了一句,看着晟暄的目光几分玩味几分焦急。
“明白什么?”晟暄移下手,抬起头,脸上照例是浅笑。
卓忘机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算了。”
半晌,晟暄轻轻开口:“明日还要查办那些粮米的事,忘机,早些休息吧。”
“嗯,好。”卓忘机答应着,脑中,那日午后少女眼中的光华竟然同此刻眼前晟暄的神qíng重合在一起。
那竟然是同一种——似笑非笑。
沧làng (四)
帝明和两位内阁辅臣进入书房后,便挥挥手让门口侍立的宫女们出去。
“两位阁老,现在没有外人,方才你们在朝议上提及的要事究竟是什么?”帝明说着,率先坐在书房中央的圈椅上,因为都是几位近臣,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都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
“陛下,暄亲王的折子到了。”说话的,是内阁首辅乐徵。
“哦,原来就是这事!”帝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脸上带笑,道,“走了半个多月,也的确是该有消息了,说了些什么?”
“陛下,臣等不能越制。”次辅鄂函说着,呈上一只上所贴封的扁长木匣。
帝明接过木匣,笑了笑,取下腰间挂饰上的钥匙打开锁,才撕开贴近匣身的封条,从匣子在中取出一封奏章。——玉版纸与字迹黑白相映,笔笔坚致端方,正是应晟暄从前在凌风楼读书时从太傅司马衍那里习得的一手馆阁体。
钦使上折子,本不该加密匣。饱经历练的鄂函和乐徵刚接到上了锁的匣子,便即刻知道,沧làng城那里的qíng况必定不容乐观。若非如此,应晟暄又何需加了锁,防止一路中有人截了这份奏章私下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