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爷!不要啊_作者:谢宁远(8)

  刚开始,还有年长的人试图劝说。到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便只当笑话看,谁都清楚,这一家人相互憎恨,诋毁,伤害,只是因为一家都是标准的人渣。

  有一次岳婉生放学刚进家门,就看到母亲满嘴深红色的血混着瓷片,支支吾吾地想尖叫却丝毫发不出声音,长发被父亲紧紧攥起。

  于福生发疯似地将母亲的头一次又一次地往锈迹斑斑的窗子上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响,慢慢地母亲晃动着无力的身体,像个奄奄一息的稻糙人似的任由他摆布。

  眼睁睁看着窗台上一片刺眼的血迹,而自己的父亲满脸杀人魔的僵硬表qíng,qíng急之下,她冷静地思考了不超过三秒,便抓起桌边的热水瓶,打开瓶塞,不由分说地将开水往父亲的头顶上浇去。

  一声漫长嘶吼的尖叫声之后,于福生剧烈地颤抖着瘫倒在墙角,浑身的皮肤瞬间通红,慢慢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气泡。

  而他总算是松开了自己手边呼吸困难的妻子,婉生缓缓走过去扶起母亲,母亲的眼神空dòngdòng地如同深夜的山dòng口,母亲幽幽的目光里噙着泪水,走到婉生身边,沉默压抑了很久,最终朝着婉生的脸颊重重地甩过一个耳光,语气死气沉沉的:“你才十七岁就敢用一瓶开水让你爸毁容,那你二十七岁岂不是要一刀彻底送了他的命!”

  婉生深深愣住,良久才嗤笑个不停,眼神真如一把刀似的锋利地cha进了母亲的心口:“哈哈,一刀彻底送了他的命,那不是刚好合你的意?我会不知道,你不知厌倦这样的烂日子有多少年了,巴不得煎熬早点结束呢……”

  她还没说,迎面而来又是母亲的重重一巴掌,这次婉生彻底沉默了下来,不再冷笑,不再嘲讽,只是寂静地坐着,什么也无法思考。

  尽管很快送了医院,但于福生的皮肤却再也无法复原,从此他那张变形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红印和褶皱。但是从那天往后,他在家里默默独自呆了有几个月,戒掉了烟酒,不与人jiāo流,之后便很少再出去混迹,再往后,竟然想到四处向着亲友借钱买了一辆二手的出租车,慢慢地开始尝试着赚钱养家。

  但这个三口之家的很多东西,是一朝被摔碎了,便很难再真正复原的了。

  于福生人生站得最高的时光,就是在刚开始满城跑出租的那一年。就是在一夜之间,于福生告诉妻子自己有了一笔巨额的现款,却始终不愿对这笔钱的来历透露半分。他做主在高档的江景楼盘买了大房子,一家人搬出了混乱肮脏的老巷子。

  他又很快轻松地买了车,那是岳婉生记忆里父亲少数对自己体贴关爱的时光,尽管那种突如其来的关爱让她内心感到一天qiáng烈过一天的不安。

  那段时间于福生甚至会早晚开着新车接送岳婉生上学放学,还常常chuī着口哨:“瞧瞧,没有人会永远当人渣,你妈曾经那么看低我,以为我一辈子就要那么浑浑噩噩地混过去,我如今就能告诉她,一切都是时候未到!”

  母亲不止一次地追问他:“这笔钱究竟你是怎么样弄到的?是不是和什么不gān净的事qíng有关系?要是那样的话,我宁愿在老房子里穷死也安心。”

  于福生悠闲地挑挑眉头,似笑非笑地搪塞:“世上哪有那么多gān净的事qíng?……你放心,我于福生活着一天就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女二人。”

  ☆、【夜深忽梦少年事】(二)

  于福生车祸身亡是在一家人搬进新公寓的半年之后。

  没有任何其他的车辆迎面相撞,没有出现任何轮胎破损的意外,黑匣子提供的讯息却显示车在出事前几秒钟忽而飞速地冲向了高速路口的栏杆。

  当岳婉生和母亲闻讯失魂落魄地赶到警局,却被冷冷地告知,车祸现场全部被封锁,上面有人要压下这桩案子,不论是否还有自杀之外的其他可能xing存在。警方就连于福生的尸体都不愿意提供出来,因此意味着即使举办葬礼也只是走个过场。

  母女二人并非没有疑惑,但有疑惑又能如何?

  那连着几十个夜晚,岳婉生每晚都是噩梦连连,她内心最深处有种说不清楚的漆黑直觉,这一切并不如表面上来的那么简单。

  葬礼办得潦糙而寒酸,久不联系的亲友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地,纷纷借口不参加葬礼。一切都平息下来以后,以前是福建人的母亲忙不迭地想要改嫁,支支吾吾没说到重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