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你在看甚?”
我不吭声,翻了书皮与他看。
他奇怪道:“你平日里看的无非传奇故事戏本子,怎忽地看起诗集来?”
我不接声,翻回书,做出潜心做学问的模样。
范天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娘让你看的?”
他学过掐指一算麽?我忍不住抬眼望他,“你如何知道的?”
他浅浅一笑,“那是我幼时的书。”
我翻开扉页,上书歪歪斜斜的大字:娘亲赠予天涵。
我撇嘴道:“你年少时的字真丑。”
他又端起茶盅来呷了一口,道:“莫要把娘的话摆心上,她看着子云长大,qíng同母女,又不知其真面目,难免有偏颇。”
我翻过一页书,岂知这倒霉的手指正好就翻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用力合上书。qíng同母女有甚了不起,欺负我没有娘亲撑腰罢了。
范天涵见我不语,亦是沉默,望了我许久才道:“清浅,你可觉委屈?”
我撇一撇唇,又随手翻开方才合上的书册,道:“不觉。”
他忽地到了我跟前,伸手捏我面,道:“这两颊都鼓得生风了,还不委屈?”
我瞪他一瞪,把脚往chuáng榻上收,准备睡觉。他环了我在怀中,道:“我娘便是你娘,只是她尚未开窍。”
我被他折成个古怪的姿势倚于他胸前,一面感叹着他的剔透玲珑心,一面被他逗笑,却还qiáng撑着场面哼道:“你娘才不是我娘,我娘不会bī迫我诵读诗文,还道我是乡野女子。”
他曲指敲我脑袋,道:“你本就是乡野丫头,成日上蹿下跳的。”
我想撅起嘴,又觉得撅完后定当会想把自己嘴唇切下来,于是只好改道歪一歪嘴道:“委屈你娶了个乡野丫头,还是当你的皇亲国戚去罢。”
语毕,我忒想扇死自己。
果不然,范天涵翻起旧账来,“我之于你,究竟是甚?一有风chuī糙动,你将我拱手让人还连带作揖答谢,王清浅,你以为让宝儿上我那儿演上一趟,骗得我心软,便又天下太平?”
我早该知晓宝儿靠不住,我就不该病急乱投医。
事到如今,自救罢。于是我牵住他衣角,认真道:“今日那个境地,不是我不争,是岂有我争的余地?你只知我步步退让,你又可知我有多怕哪一步没退好,我俩人头便成为他们皇室休闲运动的蹴鞠?我未曾见过此等场面,你不能指望我能多勇敢,我吓死了……”
他低头望了我一眼,脸色稍霁。
我再接再厉道:“我承认我爹妻妾成群使我偶也觉得qíng爱十分虚无,偶尔我会退缩,但你之于我,是最重要的所在,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无耻如我,还是抖了一抖。
他嘴角微弯,斥道:“巧言令色。”
经过我孤军奋战,深入敌营,发现不仅是女子,男子也是爱听此等甜腻之语的。于是我决定再哄他一哄,便道:“从今以后,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后,谁敢与我抢相公,我定是揍到她凹凸不平。”
范天涵笑睨我,道:“成天喊打喊杀,怪不得我娘觉得你粗野。”
我摇头晃脑道:“我并无喊打喊杀,我喊的是揍。”
他捏一捏我耳朵,道:“有甚不一样?”
我若有其事道:“当然不一样,我喊揍时,只觉内心一片祥和。”
他忽地俯身在我唇上啄了一啄,道:“现还祥和麽?”
我面上一臊,凑上去亲他,但动作笨拙,半响也是我的唇包着他的下唇瓣,不像亲吻,倒像燕子衔了什么东西要回去筑窝。
然后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对望,我见到他眸子深处倒映着我无限尴尬的脸,于是我包着他的唇咧嘴gān笑两声,退开来。
才一退开,就见他抿着嘴,憋笑的样子,道:“是为夫的失职,才使夫人如此无措。”
我木着脸,伸了伸曲得发麻的腿,躺下去背对着他,道:“门窗关好,我先睡了。”
范天涵踱去关门窗,chuī了灯。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良久没等到回应,我翻过身去想问个究竟,翻到一半,便被范天涵压了个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