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寅时拂晓未破,天还是黑沉沉的,除了月影星光,难辨脚下路。
老大臣们打着瞌睡,坐着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在紫禁门前下了轿,只见着百轿首位相连,满满当当的将紫禁门堵得水泄不通。
这皇上都不在,监国的倒是会折腾人,寅时叫大起儿,还是这隆冬元月,被窝子里头老婆孩子,ròu肘肘瓷溜溜,偏生跑这里chuī冷风活受罪!官员们扎撒着手,顶着冰渣子冷风,缩着脖子往毓庆宫走去。
他们越走越觉得背脊发凉,这狭长幽深的冗道漆黑难走,两边剥落的红旗高墙,投下bī仄的yīn霾月影,他们总觉得这墙上好似长了许多眼睛,正一瞬不动的盯着他们看!
不由加快了脚步,溜烟儿蹿了毓庆宫大殿,里头灯火融融,且窃语声悉索,像是松林偃风,闷声低沉,jiāo头接耳。
近来储位之争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众人已到了糙木皆兵的时候,一点风chuī糙动,他们心里便犹如鼓锤!
这赶在皇上不在叫大起儿,大伙心里都存着疑虑,莫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了吧?!
倏地,殿门自行关了起来,一列侍卫“趵趵”跑来,他们整齐划一的将整个毓庆宫大殿围了起来。
刀剑出鞘之声是武将们熟悉的,是文官们胆颤的,他们在殿里见此番突变,更是惶恐三分!
出了什么事了?
像是为了应人所答,内阁次辅王孟捋着胡子走了从殿内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宫外有谣诼大起,言吾皇东渡之船遇上海上风làng,已是船骸沉làng,再无影踪了!”
众官儿一听,下一刻便是恸哭声起,他们跪倒在地,捶胸顿足,哭得如丧考妣,痛不yù生:“皇上啊……皇上啊……”
“哈哈哈哈”
见此景,王孟不禁高笑而起,众官见他非但不悲,还笑成这样,不禁怒上心头,急赤白脸的大声呵斥:“次辅大人!万岁驾崩,你为何敢笑?!”
“哈哈,笑?笑你们自诩腹笥丰盈,有王佐之才,慧公之见,说什么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竟不知道积毁销骨,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的道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意思?户部侍郎刘岚庭,我且问你,我只说船骸沉làng,可又说陛下安虞?”
“你……我……”
“你带头嚷嚎哭泣,口口声声说陛下龙驭宾天,láng子野心可窥一斑!众位僚佐不辨jian善,竟由着小人牵着鼻子走,太过有负圣上多年信任!我且说一句,陛下压根就没有下海,此番东渡寻仙只是一个圈套,让敌人自投的天罗地网!”
众人止了哭泣之声,不由面面相觑,有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yīn沉着脸很是失望,有的眼珠转动,心忧急躁,还有得呆愣麻木,不知所谓。
“陛下深居九重,dòng鉴万里,今朝廷有委政权jian,私通后宫女权,国政日非,更是yù行bī立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陛下现在已赶往金銮殿除贼,请各位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等陛下凯旋而归!”
话毕,王孟便甩了官袍袖口,站到了一边殿柱跟前,他扎撒着手,背靠着主子阖眼小憩,冷峻的脸褪去一层文臣羸弱的书生之气,更像是沙场陶澄英雄骨的峥嵘将军。
确实,有的时候,政场比沙场更为血腥yīn鸷。
有些人心照不宣,他们隐藏在官员之中,彼此互通有无,眼神jiāo流,四下敲定之后,他们偷偷擦过人群,推门出了大殿,借口一声出恭便一路小跑出了毓庆宫。
逆风狂奔在bī仄的冗道之中,青砖红墙随着风一路抛之脑后,他们脚跟发虚,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口鼻之气让寒意凝成白色水雾,脸颊gān燥,唇齿开裂。
他们是戚保心腹之臣,或是万皇后多年培植的线人,又或者是马嵩曾经的党人。他们名字不同,长相各异,xing格也迥然不同,但此刻他们被一根绳子上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弑君夺位,除了一条命jiāo付,他们必须成功!
他们逆风狂奔,只为赶去金銮殿通风报信,希望一切赶得及!
眼瞅着巷道到了尽头,再过一道仪门便是金銮大殿,他们几乎要做了那力挽狂澜之人!
可他们终究是败了,当冷风中那嗖嗖嚆矢之声传来,他们再发觉这是局中之局,已经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