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_作者:西岭千秋(116)

  有一瞬间,南烛觉得喉咙发酸。这个女子,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大嫂。若是大哥没死,没准她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除了喉咙发酸,南烛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这不太可能,白絮是京城的名门闺秀,自己则一直长在尺寸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错觉呢?

  到底还是白絮先开了口,白絮道:“听他说,你傻乎乎地不懂事,不知道忧愁两字如何写。没想到如今,也大了。混迹军中,定有许多苦楚吧。”

  南烛一惊,心中偏偏觉得温暖,又忍不住低声问:“咦?你怎么知道的?”

  “其一,他曾经说过,我的琴虽好,但浮于追求技巧。不及南岩风琴技的十分之一。这《陌上雪》上特别别致的几段音,是你大哥教得我,他说是南岩风所改。若是听见我弹琴,真的南岩风恐怕是会一笑之后拂袖走人的。”

  南烛一笑。

  二哥弹的琴确实谁都比不上。

  “其二,他活着时还跟我说过,南岩风像天上谪仙,只习诗书琴棋,不能习武,尽管话不多,但是聪慧博学,世人难出其二;三妹则古怪机灵,没心没肺,文章琴棋都学得一般,武功倒是极有天赋,尤其一身轻功深得南家jīng髓,连爹爹背地里都夸赞。只可叹轻功虽好,只能用于爬后山摘野桃。如今你潇潇洒洒凌波而来,不是三妹又是谁?”

  南烛又笑了。

  gān脆没心没肺地笑着表达着她对这位女子的好感。可不知为何,她越看白絮越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连白絮的纤细手指都让她似曾相识。是因为她跟白及长得有相似之处吗?

  “其三,”白絮道。微微侧过脸来,“傻妹子,我们已经见过了。你还没想起来吗?”

  她说完这话,然后用袖子微微拦住了脸。这个挡脸的姿势很奇怪,不像是含羞挡笑,而是很明显地在提醒南烛不去看她的脸。

  南烛一愣,旋即“哗”地站起身来。

  “你,你是宝来公公的那个侍卫!”南烛终于找到了自己熟悉感的源头。她怎么就这么笨呢?当她看到白絮翻动的手指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才对。

  “怎么可能!”南烛摇头。美好的白絮竟然就是宝来公公身边那yīn森森的黑衣人!这么说来,前不久的刺杀沐王就是她的手笔才对。

  南烛下意识地摇头。

  想甩开这荒诞不经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可是白絮却放下了宽大的袖子,浅浅一笑,道:“正是。”

  清浅两字,犹如雷声轰鸣。

  “怎么会这样。”南烛退了两步。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笨。鲁冰花说得对,她一开始就该注意这个奇怪的黑衣人的。可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白絮身上去。

  “怎么会这样。我也想问。”白絮好看的手摩挲着盒子喃喃地说。“我问过自己很多遍,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死了。呵呵呵。”

  泪珠儿滚落在红盒子上。晶莹粉碎。

  尽管悲伤,白絮的语调却至始至终没有变化。作为贵族女孩,聪慧的她一定掌握了跟南烛一样的控制仪态的本事。泪水掉落,是悲伤越过了控制的上限。

  “他说话不算话,他说中秋月圆时就要把我娶回家。可是他却食言了。我等啊等,我开着每扇窗。我担心有天晚上他的魂魄找到我时找不着路。我晚上不敢睡,我怕哪天他会来接我。我总想着他会突然出现,会告诉我他没死,他要带我走。我一次次地整理行李,行礼里总放着一套没绣好的鸳鸯。家人以为我疯了,把我锁在绣楼中。”

  “看见这花了吗?京城有一条这样的花巷。三里花开,三里花飘。他曾说,愿意跟我一起在花下走,这样,走着走着,就白了头。”白絮伸手,碎花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66

  “我总给他写信,对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盼他归,他却总也不回。”白絮道。

  连带南烛的鼻子也酸得厉害,只能抬头看花,好让眼泪慢点掉下来。

  在抬头时,南烛又看见白絮的手指在红色木盒上划过。纤细如同白葱,滑动时迅速而敏捷。南烛确实见过这双手,是在鲁冰花提醒她黑衣人会奇怪的手语后见过吗。

  “我等啊等啊,我等了三年。有一天我终于醒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对我说,他死得很冤。说自己不想死。说我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帮他惩罚那些恶人。每天浑浑噩噩地活在梦里,只会哭泣。哭泣有什么用呢?不如为他做一点事。这样下去见他时才了无牵挂。”白絮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