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一切都没事了,他看到颜色了,她也是他的了,可老天仍不放过他们。
又是因为他,她掉进了一个致命的旋涡,差点儿把她撕碎的旋涡。
他是如此痛恨自己。
车开上了高架桥,在蜿蜓回转永远看不到头的行驶中,他忽然觉得无望,这种无望在血液里逐渐冰冻他的身体,他周身凉透,惊慌失措地握住常晓chūn同样冰冷的手,她似在安详沉睡的温柔侧脸让他安全,终于克制把车开向路崖的冲动。
到了医院,他说:“常晓chūn,活过来。”然后把她抱下车,送进急诊室。
常晓chūn感觉身体没有重量,轻飘飘的,眼前是一盏接着一盏迅速后退的日光灯。四面都是安详的白色,到天堂了吗,为什么她听到了祈祷的声音——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显扬,愿你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在人间奉行,求你赏给我们福祉,求你宽恕我们罪过,不要让我们陷于劫难,救我们免于凶恶……
时光在手术室外,手握着十字架,一遍一遍地念着祷词。爸爸离开的那天,知道爸爸死的那天,他都是这样,疯魔地祈祷着。他从小信奉上帝,没有一次让他如愿。如果这次再不能,他便不再需要信仰。命都不要了,要信仰何用。
三个小时的急救,手术室门前的灯终于不再刺眼。
医生告诉他,断裂的血管已经找到封住,病人失血过多极度虚弱,还处于昏迷状态,以后要长期调养才能完全恢复。
时光拦住急着去洗手的医生问:“你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确定。”
“你确定?”
“小伙子,我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郑重地点头,“你妹妹没事了,放心吧。以后好好儿调理调理,别着凉,别gān重活。”
医生后面说的什么他没听到,只木然地重复着医生的话:“没有生命危险了……”温热的液体在他冷掉的身体散开,涌进了他的眼睛。
手指忽然有些疼,时光低头一看,原来盖手印的时候,拇指被他咬掉了一块ròu。
常晓chūn昏迷了两天一夜。
第三天醒过来,睁开眼,正看到时光握着她的手坐在chuáng边看她。他的眼神由担忧到惊喜,再到疲惫。
“你妈妈呢?”她虚弱地问。
“走了。”他轻声说,“她不敢待太长时间,看我不肯跟她回去,就走了。”
“哦——”常晓chūn微微动了动嘴角,支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常晓chūn执意要回家。钱是问题,学校又要上课,她无法安心。
时光一切随她心意,无微不至。
常晓chūn看到时光黑眼圈越来越明显,心疼得紧:“总是让你照顾,我……”
“闭嘴。吃药。”时光沉声命令。
药丸被塞进口中,常晓chūn望着时光温柔的脸,舌根发苦。
中午他们就收拾准备出院了。
常晓chūn穿好衣服坐在chuáng边等时光结帐回来。时光回来之后,放好东西,认真地从脖子上解下十字架,给常晓chūn戴上。
十字架摸在手中温温的,是时光的体温。常晓chūn问:“这是你爸的遗物,你不是想送给我吧?”
“戴着吧。”时光拿起他们的包。
常晓chūn笑着问:“你想发展我入教会啊?”
时光不答,蹲下去检查chuáng下的柜子里有没遗漏的东西,常晓chūn不再开玩笑,沉声问:“是因为你发的誓?”
时光停了动作,他叹息一声,坐到chuáng边,抱过常晓chūn说:“那是qíng势所bī。誓言啊,阻咒啊,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暗示自。没事的。”
拍了拍常晓chūn的脸,时光背上包,把双腿无力的常晓chūn像公主一样抱起来走出病房,一路上引来很多人侧目。
时光不在乎,常晓chūn假装不在乎。
出了医耽,常晓chūn闻到清新的不带消毒水味的空气,忍不住多吸了几口说:“以后再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了。”
时光抱歉地说:“自从认识我,就害你老往医院跑。”
“说什么呢,”常晓chūn钩钩时光的下巴,“就算不认识你,我也会感冒、发烧、月经不调的啊。”
时光制住她调戏自己的手,半真半假地生气,出租车来,他把她塞进车里,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