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_作者:亦舒(23)

2017-03-15 亦舒


    一个丈夫,在某一范围内,她是人尽可夫的。

    泽叔迟疑一下,“她可爱他?”

    我忍不住笑,他还念念不忘。

    “你尚爱她?”我说。

    他不做声。

    “让孩子跟她住半年,一人一半。”

    “小孩子怎么样念书?”他责问我。

    “她还小,起码有五年才进学校。”

    “不。”

    “你尚爱她,孩子也需要她,何不维持一种比

    较文明的关系?”

    他不甘心放手,一脸酸涩。也一大把岁数,什

    么都要霸着拥有,一点都看不开,枉他做生意时一

    派力拔山河气盖世。

    “她会感激你。”

    “哼。”

    “放她一马。”

    “口才好得很呀你。”

    “还不是跟泽叔学习。”

    这是真的,我继续逗留在公司里。

    大弟越来越jīng神,我越来越萎靡,所有私人时间都没有了,迟起来不及吃早餐,托人买上来,咬一半,刚想用咖啡把它冲下胃,泽叔已经派人来叫,我很烦躁,不想听令。

    自由散漫已成习惯,不能服从制度,觉得束缚、辛苦,真要等薪水开饭没法子,我的确自作自受。

    艺术界的朋友疏远我,他们说,一听到秘书在电话中问:“哪一位找洪先生,”便大倒胃口。

    我以前也是一样,有谁叫秘书搭线,说什么

    “洪先生在吗,刘先生找你,”就会很不齿的答

    “洪先生不在,叫刘先生快去睡觉”。

    太没诚意了。对于做生意的人说,请几个秘书做琐事才有派头,作用与白金信用卡,司机驾驶之平治车一样。但对艺术家来说,除出专心创作,一切归于无聊。

    连这种细节都不能适应,深觉痛苦,还怎么办大事,公司里的英才,在我眼中,都是俗物,而我这个自认为是潇洒不羁的人物,却被他们当怪物。

    泽叔jiāo下来好几个叫我学做的计划,都堆在那里,麦公过数日便来收去另找替工。

    我不是那块料子,他们都说对了。

    但大弟却做得兴致勃勃,穿上西装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现在他决定在暑假后在本市升学,边读书边做麦公的学徒。

    我打呵欠。

    只想回家收拾行李逃往欧洲度假,一年半载也不回来,谁会留住我呢?没有人,不过这一走,等于自动弃权,以后再不能有一事过问。

    要考虑清楚呵,洪恭敏。

    至此才知道没有选择才好呢。满柜衣服的女人最爱说‘‘不知穿什么好”,只有一件蓝布长衫倒也罢了,天天就是它。

    泽叔时常斜眼对我yīnyīn冷笑。

    我竟不济如此。

    父亲若果在生,气都气死。

    那日我用手撑头,在写字台面前瞌睡,锁锁来了。她斜倚在门框,“恭敏,好吗?”声音如音乐。

    我如注下一针兴奋剂,立刻跳起来,“锁锁!”

    她出落得更标致,头发长多了,衣服款式奇异,小小一件背心,下身穿一条沙笼,身材紧紧包在薄薄的布料下。

    我一边摇头一边笑,“锁锁,你似只水蜜

    桃。”

    “少废话!”她白我一眼,“有要紧话同你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人们会疑心的。”

    “恭敏,笑话不说了,好消息,洪昌泽已答应与我共同监护女儿。”她非常兴奋。

    啊,一切如愿以偿,她终于得到她所要的一切。

    “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