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新_作者:亦舒(27)

2017-03-15 亦舒


    我抬起头,“你说得对,古律师,这是一生一世的事。”

    那天回到寓所,阮津出去了。

    我一直等到huáng昏,越来越心急,站在露台观望倩影,一听见门铃,立刻转身,不料面孔撞在玻璃门上。

    一阵剧痛,洒下鼻血,我匆匆拉开玻璃门,阮津已经进来。

    我用手掩着脸,“你去了何处,急煞我。”

    她见到血,也慌了,连忙到浴室找来湿手巾敷住我面孔。

    “我去叫医生。”

    “不用,是我太紧张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我再看到她双目红肿,我反而笑,“你怎么了,别怕,坐下慢慢说。”

    我用冰水敷着鼻子平躺在沙发上。

    她过来握着我双手。

    “你去了何处?说一声,好叫我放心,你别误会,我不是管你。”

    “我出去看房子。”原来如此。

    她忽而流泪。

    “没想到你怕血。”

    “不,不。”她靠在我肩膀上。

    我把毛巾取下,“看,止血了。”

    可是鼻梁与眼角有明显瘀青。

    我说笑,“家有恶妻,惨遭殴打。”

    她忽然说:“志一,你仍像个孩子。”

    我说:“我当这是赞美,一个人有童心才好。”

    她斟出冰冻啤酒,“志一,想一想,以后日子怎么过?”

    我愕然,说到生活,有点无趣,像是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我轻轻说:“你担心什么,我有工作,我有积蓄。”

    她不出声,红肿眼皮特别可爱。

    “你像是哭了一整天的样子,我保证你一生有屋住有饭吃,大不了我们守洗衣店。”

    “志一,有什么产业是属于你的?”

    我静下来。

    终于接触到生活最实际的一面,我回答:“我两袖清风,但是拥有一份高尚职业,我的全是你的,你我两个人无论如何不怕活不下去。”

    她喃喃说:“两个人,呀,是。”

    我凝视她,“将来有了子女,我会尽责照顾他们。”

    她伸手轻抚我面孔,微微笑,“可以想像你教他们知道世界历史。”

    “我还会教足球与音乐。”

    “是是是。”她紧紧拥抱我。

    “你看过些什么样的房子?”

    “都会挤bī,房价昂贵,中等住宅似白鸽笼,到了山上,风景却奇佳。”

    “你又不打算在此久留。”

    她似有点忧虑,“都会不易居。”

    “可是容易找到工作。”

    “志一,我并无特别技能。”

    “你英语已经练得不错。”

    “志一,在这里,我发觉每个人的英语都说得似外国人。”她沮丧。

    “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胡思乱想。”

    她定一定神,“我累了。”

    她到浴室开启莲蓬头淋浴,门虚掩,我从未曾与人如此亲密过,却又这样自然。

    我闻到肥皂香氛,水声似下雨,终于,外边也开始下雨,晚风有点凉意。

    我轻轻说:“我一定养得活你,你不必工作。”

    不知她有无听见,我转一个身睡着。

    醒来的时候发觉撞伤鼻梁肿得像条青瓜,还是得看医生。

    我告诉阮津:“你不必陪我。”

    “那我做中饭等你回来。”

    我到私家医院门诊部,仍然轮候近一小时,医生检查过说无事,我顺道买了水果鲜花回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