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来越会批评妈妈了。"她笑说。
我也笑。
"玛丽来了,你们和好如初了吗?"
"我们没有不和呀。"我说:"你听谁说的?"
"小鬼!别跟妈妈要花样了,爸有话与你说。"
"他下班了没有?"我问。
"还没有呢。"她说:"他替你把学校联络好了。"
"他们收我吗?"我很紧张,"是好消息?"
"要看文凭算学分的。傻瓜,但基本上问题。"
"那就行了。不知道为甚么,最近我觉得爸可怕。"
"你爸也说你可怕,那就行了,你们父子思了相互恐惧症,怎么办?"妈摊摊手。
"等我走了就没问题啦,你们又可以去再度蜜月,又可以清清慡慡两个人,又可以——"
"见鬼!"
"妈,你短短时间内已经说了两个'鬼'了。"
妈喜欢我这样跟她逗着玩,她是乐观的人。
"但是母亲,"我说:"请勿为我去留学而劳师动众,通知亲戚刊登报纸,那真是十分恶心的。这种事qíng,如果可以避免,我一定留在家里,没有甚么荣耀的。"
"你这孩子。"
"妈妈。"
"但是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我把你从一个婴儿带到今天成人,又有留学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庆祝一下呢?"
我沉默了,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
我想起蔡小姐的话,妈妈大概是吃三碗饭的那种人。
我不要勉qiáng她。这是她的快乐,我不应该剥夺她。
"好吧,妈妈,你去请一千个人来替我送行吧。"我说。
"你这孩子。"她开心了,妈脸上挂一个甜蜜的微笑。
于是我发觉这世界上,人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专门去迁就人的,一种是享受被迁就。
我想我生下来,就注定要去迁就别人。
想想我得到了些甚么,我实在已经付出太多。
我委委屈屈的侍奉玛丽,又为母亲忍受很多事qíng。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要等几时才会结束。
也许我会娶到一个老婆,她迁就我。
但是我不会要她那样做,把喜乐建筑在他人痛苦之上,不不,我不会做这种事qíng。
然后我是开心的,我得到了蔡小姐的了解。
这年头,没有了解是活不下去的。
即使一年只有两个格兰姆的了解,了解还是了解。
蔡小姐令我满足,我得到的温qíng,来自她那里。
妈妈就不是这样,妈妈是比较自私的。
我的脑海里有一幅图画。
一间大酒家,妈请了好几桌酒。
周围有人在打麻将,有人玩扑克,赌声震天。
而我傻傻的,象个新郎似的坐在那里接受恭祝,穿了套西装,象个木头公仔。
一切因为我要出国留学了。一年有几百个学生去留学,而我妈偏偏就爱搞这一套。
我想不明白。
她是毫无疑问的一个好女人,但是我想不明白。
我自觉本身相当蠢。我真的很替自己难过。
但是母亲的确只有一个孩子,而那是我。
所以让她去吧,我告诉白己,这也许是她毕生的快乐。
玛丽说:"你还不去买衣物吗?"
"你们女孩子所知道的,只是穿甚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