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鸟记_作者:亦舒(64)

2017-03-15 亦舒


    他跟妹妹与妹夫说一声,就真跟我走了。

    我们逛遍美术馆,我并不跟他说话,口渴我到鸟喷泉处喝水。

    他问:「不喝可乐?」

    「没有钱。」我简单的说:「六个法郎一杯。」

    「我请你。」他说。

    「长贫难顾。」我说。

    我们进罗浮宫,刚走到米路的维纳斯像就要关门了。

    「屎!」我说:「明天再来。」

    我与他步行回旅馆,说明要走半小时,如果他倦,他可以搭出租车。

    他结果跟在我身后,我买了条面包边走边吃。

    「你的法语怎么会说得这么好?」他问。

    「学。」我答。

    「你在欧洲念的书?」

    「英国。」

    「你连希腊都熟-」

    「我们这次不去希腊。」

    「你为什么不买衣饰?」

    「香港有的东西不必在欧洲买。」

    他不响。

    回到酒店,团友照例买得箱子都塞不下。我不知他们买了些什么,想把整个欧洲都搬回去?

    饭后我又往外溜,这次很多人要求:「梅小姐,你到什么地方去?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导游啼笑皆非。「喂喂喂,明天有明天的节目,明天你们要早起,不要乱跑。」

    我一笑置之,自己散步去铁塔顶喝咖啡。陈跟在我身后。

    账单来了,他替我付咖啡账。我没与他争。

    我靠在铁塔上往下看,真正车如流水马如龙。

    「美丽。」我说:「花都之名得来岂是侥幸。」

    他点点头。

    「第一次来欧洲?」我问。

    「是。」他说:「我是土蛋。」自己先承认了。

    「来过欧洲就不算土蛋-未必。」我说。

    临走之前我买了几本画册。

    然后我们到荷兰。这时候我已经不太讨厌陈某,只是尚未问他字甚名甚,只管他「陈某」,此人先踞而后恭,思想有问题。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参观梵哥的画廊,陈对于美术的爱好使我惊异,我不知道他在学校念的是什么科目,我不问他,他也不说,也许他什么都不读,老土,谁管他。

    我知道旅行团去参观钻石厂,看打磨钻石原本是很有味道的,只是钻石美丽得心惊ròu跳,没有去。我到「赛特施」去看筑堤。

    陈没去。我独自chuī了阵海风,觉得寂寞。我的天,别告诉我那老士居然能解除我寂寞。

    我很早回酒店,陈来敲门,我颇喜悦。

    他说:「我买了件衬衫,你看好不好。」他递过来。

    我见是一件女装衬衫,花边领子、麻纱料子,以为他买给妹妹的,礼貌的说:「很好。」

    「合你的-码吗?」

    「买给我?」我诧异,完全没防这一招。

    「是,谢谢你陪我参观美术馆。」他说。

    我涨红脸,因为太意外,所以只能说:「这种衬衫在布鲁赛尔便宜很多。」

    他把手cha在口袋中,微笑,不出声。

    「我去换上看看。」

    「这样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吃饭。」

    「也好。」我说。

    「那么我在酒店楼下等你。」

    我进房去换上那件衣服,照照镜子,——刚好,我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这趟居然也有点欢喜相。

    我们在运河边的小馆子吃海鲜。

    他跟我说:「做人能像你这般自由自在,真是潇洒。」